结球暗暗好笑。
  小袁立刻找到相熟眼科医生,一小时内就办妥验光配镜,替思讯置了即用即弃隐形眼镜。
  也算得是无微不至了。
  结球把袜子交给他,「思讯帮你挑的。」
  他忽然涨红了面孔。
  傍晚,他们三人在家各自看书。
  思讯一个人静静做智力测验, 袁跃飞看爱克斯人漫画, 结球手上的一本书叫《走出真实世界之前十样必学技巧》。
  一时公寓内寂然无声,可是气氛和谐。
  周令群打电话来问他们在做什么。
  结球据实报告。
  令群十分羡慕,「我也来参加。」
  结球骇笑,「不,不,拜托,你一到大家肃然起惊敬。」
  小袁只得站起来告辞。
  他把窗子袋抱在胸前走出去。
  结球把那本小书看完才熄灯。
  她轻轻说:「你也看得到,思讯很好,你可以放心,你如有其他心愿,不妨对我说,那只指环我觉得来自不义之财,恕我不能接受。」
  结球转了个身,呆半晌,觉得胸前仍然有一个大洞,只得闭上双眼。
  第四章
  过两日他们出发到东京。
  思讯还是第一次来,结球觉得歉意,他从不偕女儿旅游,是个失职的父亲。
  思讯玩得很尽兴,袁大哥陪她到各个游乐场玩得非常痛快。
  但是她得到最终印象却是:「东洋人一切新玩意都抄袭自欧美。」
  袁跃飞笑,「可是,还有许多人抄上抄,又翻抄他们。」
  结球摇头,「少男少女倒也罢了,连若干中年人也迷东洋风至死,不可理解。」
  小袁问结球:「你呢?」.
  结球不忘自嘲:「我是假洋鬼子,全盘西化。」
  思讯笑得弯腰。
  她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天。」
  结球温和地说:「你的一生?还有一百年要过,许多良辰在等著你。」
  思讯拥抱结球,结球摩娑著她的头发,真像一对母女。
  他们满载而归。
  随即又要送思讯上飞机回英伦。
  结球带著最新型号掌上电脑回公司当小礼物,每个熟人一具。
  一位同事接过说声谢谢,犹豫一下说:「结球,我有话讲。」
  「什麽事?」
  她把结球拉到一角,「是这样的,我们接收了王的遗物,在清洗他私人电脑硬件档案时发现了一些日志。」
  结球静下来。
  「我没有细看,但有些信,好像是写给你的。」
  「我?」
  「是,收件人是Lolali。」
  结球震动。
  王生前一直说人至要紧Love、 Laugh、Live,所以替略为忧郁的结球取了一个昵称,叫罗拉莱,取那三个字头两个字母连接在一起,骤眼看,还以为是意大利哪个地方。
  「周总嘱我们洗清档案,可是我私人给你留了下来。」
  结球说:「谢谢你。」
  「这件事可别让别人知道,周总会不高兴。」
  结球点点头。
  「结球,你对大家都好。」
  同事把一件东西交到结球手上。
  结球感慨万千。
  周令群也是为她好,人已经不在,日志还有什麽用。
  一时结球也没有时间去看他写了什麽给她。
  忙了一天,双目昏花。
  姚医生打电话来。
  结球问:「跳舞?」
  「是,我名叫姚跳舞。」
  「为何小器?」结球讶异。
  「除出跳舞,不可以找你?」
  「近日我双目时时酸涩流泪,有什麽补救办法?」
  「每半小时离开电脑片刻。」
  「找我何事?」
  「听听你声音。」
  结球苦笑,「我一向不懂卿卿我我,絮絮细语。」
  「结球,我有朋友看见你同一男士喝茶,那人,有个颇大的女儿。」
  结球嗤一声笑,「眼睛真尖利,那位先生是我同事,未婚,姓袁,少女是我外甥,姓王,一点血缘关系也无。」
  「可是,你们三人态度非常亲昵。」
  「这叫友情。」
  他忽然斗胆,「我同你呢?」
  「舞情。」结球胡诌。
  「世上没有这种事。」
  「现在有了,一舞生情,对,还有无节目?」
  姚啼笑皆非,「你只在乎跳舞。」
  「正确。」
  「你不关心一个西医的工作收入?」
  「别人的入息关我何事?」
  「我的婚姻状况呢?」
  结球不再回答。
  姚医生报复性地说:「没有舞会。」
  他挂断电话,好端端发起脾气来。
  结球只得收拾桌面,预备离去。
  「还在这里?」
  是周令群的声音。
  结球有点逃避,此刻累了,不想应酬上司,但也不得不挂上一个笑脸才抬起头来。
  周令群看见她脸尖尖怪可怜,伸手过来不知想做什麽,结球在刹那间已决定蹲下佯装拾东西避开那只手。
  但是周令群也懂得抑制,她把伸到一半的手臂缩回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要不要去喝一杯?」
  结球答:「今日有点倦。」
  「只一杯。」
  无论是上司或是朋友,这样央求,总得应酬一下。
  在路上她问结球:「你找到新对象没有?」
  结球叹口气,「没有用心找,心理上也没准备好。」
  「我同……分开了。」
  结球不予置评,经验告诉她,一对情侣有拗撬,其中一方诉苦,其实不过想宣泄一下,朋友切忌附和,无论当事人把另一半踩得怎样贴地,旁人也不可表态,否则後患无穷。
  她们在酒馆坐下,结球叫了黑啤酒。
  「是她提出分手。」
  结球静静聆听。
  「家庭与社会均给她压力,她不得不屈服。」
  结球抬起头来,发觉这是一间同性酒吧,没有男生,连侍应都清一色全女班。
  她天性豁达,并不介意。
  但暗暗替周令群担心,这种环境,碰到一个有心要陷害她的人,可以控告她利用上司权力骚扰。
  「结球,我已要求公司调我去纽约,在那里,我也许会开心一点。」
  原来她真的有话要说。
  结球不出声,令群已经决定了的事,没有什麽人可以改变她的主意。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
  结球一怔。
  真的,她在这里还有什麽呢,令群是一手提拔她的导师,跟著她,省却多少麻烦,可专心工作。
  她抬起头来。
  「我只可以带一个人走,你不去,我找袁跃飞。」
  但是,先让她选择。
  「为什麽不能整组人一起回总公司?」
  「这边也等人用。」
  「我想一想。」
  「好,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
  结球点点头,站起来离去。
  一路上有漂亮的及不漂亮的女子回过头来看她。
  回到家,累得抬不起头来,结球决定先睡一觉。
  她把闹钟拨到四点半。
  铃声忽然响起来,天还未亮,结球睁开双眼,彷佛感觉到一只手在抚摸她的头发。
  她停了停钟,起床,淋浴卸妆,接著冲杯黑咖啡,在互联网上读新闻。
  清晨,思想清晰,份外有条理。
  走吧,跟著周令群到新世界去,留下来的话,极可能会受到政治斗争。
  可是,结球又舍不得相熟的理发店,她只需走进去坐下,一号便知道该怎麽做,还有跑惯了的书店及时装店,一早把她所需留下来。
  她得不到结论。
  给球拨电话给袁跃飞。
  袁惺忪地来听,「谁,谁?」
  结球简单地说:「周总要去纽约,问你我去不去。」.他在一秒钟内清醒了。
  「我去!」
  「有什麽好处?」
  「你做梦呢,不走行吗,你我在公司因她得到多少特权,她一走,人们不尽力将我们二人铲除才奇。」
  「可是我不喜欢纽约。」
  「女人!」
  「可是紧急了?」
  「出来商量。」
  「店铺都未开门,到什么地方去?」
  「我来接了你再说。」
  结球到楼下等他,清晨,大节刚过,淡了三墟,气氛有点冷清,橘黄色路灯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