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厚,他们已经分居。”
  志厚目定口呆,“嗄,啊。”
  姜医生叹口气,“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她已决定离婚,我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儿戏。”
  志厚张着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不知怎地,没有声音。
  成珊不快乐?怎么会,这明明是她的选择。
  姜成英咳嗽一声:“志厚,她的意思是,希望与你重头开始。”
  志厚缓缓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做梦试过多次,他低低恳求成珊:“让我们重头开始,成珊,我会做得更好。”
  在梦中,她白皙的脸木无表情,拒绝了他。
  真没想到,一日她会反过头来,建议重头开始。
  只听见姜医生说:“志厚,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成珊……”
  可是,她要到今日才明白。
  志厚低头不出声。
  “志厚,我马上叫她来。”
  姜医生取起电话
  志厚伸出手来按住她。
  “不,”他低声说:“且慢。”
  姜成英感喟:“太迟了,可是这样?”她也是聪敏人。
  志厚轻轻说:“再回头,我仍是那个周志厚,同她离开我时一模一样的叫她失望的周志厚,不如向前走,她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姜医生不出声,脸上露出替妹妹惋惜的样子来。
  志厚吁出一口气。
  “志厚,这一年多,你真是受尽了委屈。”
  志厚微笑,“所有恋爱过的人都知道,爱情只有三个结局:结婚、分手或同归于尽,我的经历不算太差。”
  “志厚,你真幽默。”
  志厚说:“替我祝福成珊。”
  他站起来离去。
  姜医生立刻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飞快取起听筒:“我马上过来。”
  “成珊,他说不。”
  对方像是没听清楚,“我十分钟可到你处。”
  “成珊,志厚心已死,他说不。”
  那边沉默,静寂中嗅得出意外惊骇带来的凄惶。
  “成珊,太迟了,”姜医生叹口气,“这叫什么?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过了片刻,那边“喀”一声,接着传来胡胡声,原来姜成珊已经挂断电话。
  那边,周志厚走到街上,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蓝天白云的大晴天。
  他第一次觉得天气有点闷热,脱掉外套,搭在臂上。
  他自由了。
  特别快乐吗?并不。
  轻松得想手舞足蹈吗?当然也不。
  志厚无比感慨。
  这姜成珊,造成了如此大的创伤,人家刚止血,伤口才长出嫩红新肉,好似可以活下去了,她说她要回来重头开始,手上还染着周志厚君的鲜血。
  志厚害怕得不得了。
  这一刻假如在马路上看到她,他会立刻逃到对面街去避开她。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认清了姜成珊的真面目,而是因为他不再爱她。
  刹那间重获自由,志厚有点仿惶,他终于回到公司。
  何冠璋走过来端详他,“今日气色很好。”
  “是吗,有什么新闻?”
  “承坚有电邮回来。”
  “还记得地球某角落的我们?真算难得。”
  “承坚与周炯在加拿大注册结婚了。”
  志厚转过头来,心中欢喜:“好家伙!”
  冠璋说:“这件事一定得不顾一切放胆冲动地做。”
  “准备送礼吧。”
  “他们认识多久?这样放肆的结合会成功吗?”
  志厚答:“也许长久,也许不。”
  “这算是什么答案?”
  志厚击掌,“快,开工。”
  大家纷纷回到工作岗位。
  稍后,志厚那合作了五年的好助手进来,掩上门,“我有话说。”
  志厚抬起头来,“你趁我病,要取我命,你怀孕了,要告假。”
  “不,志厚,我自上星期起,就听到有同事说,何冠璋意图在本公司挖角。”
  志厚一怔,不出声。
  “她已与彼得保罗与马利谈过,详细问到年薪、员工福利,以及前途问题,开头,大家以为她想知道做下去有什么得益,后来,她闲闲提到,外头有人组织新公司,愿加薪百分之五十到一百挖角。”
  志厚仍然不出声。
  “她是卧底。”
  志厚点点头。
  “我在想,挖角何劳她亲自出马实地观察,在报上大刊聘人广告大肆宣传不就可以?原来她要了解我们结构组织,以便翻版,以及,希望员工带着客户过去。”
  志厚终于开口,“她有无接触你?”
  “她约我在外边喝茶。”
  “你去还是不去?”
  “我已拒绝,我看不起这种人,我觉得无话可说,也不想听他们讲些什么。”
  志厚微笑,“倘若每个人都这样黑白分明就好了。”
  助手也笑,“没有灰色人物,哪显得我铁胆忠心。”
  “彼得他们呢?”
  “不为所诱。”
  “为什么?”
  “周志厚,我们爱上了你,身不由己。”
  “实话!实话!”
  “志厚,彼得他们也提出几个问题,打探到何冠璋口中的后台老板是搞地产的能量机构。”
  “那多好,上市机构,财宏势厚。”
  “可是,与职员签约的是一间子公司,叫劲道有限公司,一有风吹草动,人家把劲道结束,我们一无所得,又做了活小人。多划不来,一动不如一静。”
  “啊,背着我都商议好了。”
  “是,几个同事派我做代表,向你表示诚意。”
  “我很感激。”
  “我们在这里像兄弟姐妹一样,气氛融洽,不必搞政治,可专注工作,千金不易。”
  “对方出价千万呢?”
  助手失笑,“对方又不是傻瓜,怎会送钱给员工花,人家派卧底辛苦挖角,为的也不过是赚钱。”
  “你们这样聪敏明白,知彼知己,已立于不败之地。”
  “志厚,你也有疑心。”
  志厚微笑,“那样的人才,声色艺三全,怎会到我们小公司来屈就临时工,三天之后我就觉得不妥。”
  “她真是十项全能,连公司法律与公司会计都精通。”
  “分明是一间公司的统领。”
  “我是见到她的MB最新型跑车起的疑,
  一查车牌,是能量机构的公司车。”
  “她已在那边支薪。”
  “志厚,这件事里,罗承坚扮演什么角色?”
  志厚笑笑,“我以声誉保证,他扮演二个糊里糊涂引狼入室的角色。”
  大家都松口气。
  “志厚,叫会计算足薪水。叫这位何小姐走路吧。”
  志厚点点头。
  助手出去了。
  当一件事好得不像真的,它大抵也不是真的。
  这几年来,周志厚一直想找一个像何冠璋这样的得力伙伴,最近几个星期,因她帮手主理大局,他可以腾出时间精力处理私事,可惜好景不再。
  放走这样一个人,无比惋惜。
  可是,何冠璋从来不是他的手下。
  志厚查一查她手上的工作程序,决定一个星期后才通知她离职。
  让她再捱多几个通宵替公司多赚一笔再说。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以彼之道,还请彼身。
  周志厚觉得自己不但自由,而且终于成熟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快乐呢?
  他不再吃亏,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他垂下头,差点碰到胸前。
  周志厚不舍得这个善解人意的人才。
  他提早下班。
  任理诗在等着他。
  像一个小生意人一样,蚀一次本学一次乖,志厚把感情老本自姜成珊身上抽调出来,注入任家母女身上,这次,甚有回报。
  他带小理诗去参观玉器市场。
  他们看到一个金发女郎与同伴蹲着讨价还价,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把玉珠玉环。
  档主见她如此钟爱,哪肯减价,一味摇头。
  洋女赌气撒手。
  周志厚忍不住多事插嘴,用粤语同档主太太说:“给她便宜一点,今天头一单生意,成交好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