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在由衷同情,沉默无语。
  “不去,不要紧,拒绝一个人,也是自由,可是,为什么处理得那么恶劣?可以做得比较合理一点呀。”
  “当时你们都年轻。”
  周子文用手抹一抹面孔,“我收到极端伤害。”
  他站起来,放下帘子,小客厅里光线暗下来。
  “你看月枚,她多么放肆狂妄。”
  “月枚是有她不对之处。”
  周子文沮丧走近福在,“现在,你也要离开我。”
  “子文,我们仍是朋友。”
  “这是拒绝最礼貌的一种说法吧。”
  他的双手,搭在福在的肩膀上,渐渐收紧。
  照说,福在应该害怕,可是他却十分镇定。
  周子文忽然说:“你在打探蒙美芝的事。”
  福在点点头。
  “你怀疑什么?”
  福在很坦白,“一个不嗜酒的人,怎会醉酒驾驶?”
  “因为她受到刺激,当晚,喝了许多。”
  “何种刺激?”
  “她的新男友一直有情妇,被她发现,她不能接受事实,当晚,她叫我去酒馆接她,被我拒绝。”
  “子文,这是真的吗?”福在吃惊。
  那戚先生隐瞒了自身的过失。
  “福在,我间接杀害了她。”
  福在急说:“她已与你分手,不是你的错。”
  “福在,我始终还有自尊,我爱自己多于爱她。”
  他靠在沙发上长叹。
  福在蹲下来看着他,“我知道月枚伤透你的心。”
  他点点头,“月枚与日本人在一起已有三年多。”
  “你一直假装不知道。”
  “我不停满足月枚金钱上需求,她与日本人用的毒品,间接亦由我供应。”
  周子文声音有点呜咽。
  福在紧紧握住他双手。
  “我应当把她送往戒毒所。”
  “月枚是成年人,她懂得取舍。”
  “我没有勇气,我怕她更加恨我。”
  总不提防
  这时,周子文忽然乏力,他倒在福在肩膀上,啊,药力发作了。
  福在吁出一口气。
  她轻轻扶周子文打横躺沙发上,他一侧头,继续憩睡。
  这是福在第二次在他饮品中下药,他总是不提防她。
  她不是要加害于他,她只想他好好睡一觉,舒缓紧张的神经,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只不过十来个钟头。
  药还是月枚给福在的呢,小小一只锌铁盒子,六颗药丸,以后还可以再用几次。
  福在叹口气,静静走到一角,拨电话到公司。
  她找到秘书:“请派司机来我处接周先生,他喝醉了。”
  “知道。”
  她立刻去吩咐人。
  片刻又返来,“他自美国回来直接到公司,看到你辞职信发呆,同我说‘是嫌我长得丑吧。’我回答:‘王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他奔下楼去……福在,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那样好的人,打亮灯笼没处找。”
  福在不出声。
  “可是对爱情仍有憧憬?”
  福在哑然失笑。
  “真傻,年纪不小了,还想走到什么地方去?”
  福在忽然轻轻哼一首歌:“我只是一叶浮萍,四处漂泊去觅前程……”
  秘书责她:“自作自受。”
  福在挂上电话。
  她坐在周子文对面,听他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也就暂忘一切烦恼。
  福在松口气,有疑问,她直接问他,得到清晰答案是真抑或是假,已经不重要。
  戚君的电邮又来了。
  “不要相信周子文。”
  福在忍不住揶揄他,“可以相信你吗?”
  他像是明白了,半晌这样回答:“不要相信任何人。”
  骗子何其多。
  一半一半,碰到是谁,纯属运气。
  很多时,害人者还装扮成被害者般四处招摇。
  电邮中止,看样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他的音讯。
  司机与助手来了。
  福在开门给他们,叮嘱说:“轻些。”
  两人手势熟练,像是一向抬惯不省人事的东家,一人抽住双腿,另一人扛起肩膀,一转身,就出去了。
  福在真正松一口气。
  她把杯子洗干净,出门去添置药物及卫生用品。
  下午,与季太太喝茶。
  福在这才问:“季先生好吗?”
  “在夏威夷探亲,说是天气好得不得了,所以多住一阵子。”
  找到优差
  这季先生是个妙人,天大的事难不到他,因他一概不理,近十年来不曾正经工作,也不言退休,生活担子由老婆大人扛着,他自游山玩水。
  这样好福气,故此小口常开,天天眉开眼笑,并不讨人厌,在家中有一定作用。
  季太太笑说:“做人呢,要学老季,何必自寻烦恼。”
  她吩咐福在一些事。
  “你总得找一男一女两个助手听电话跑腿,你要在本市带过去呢,还是上海聘人?”
  福在说:“到了上海用他们那些聪明伶俐谙外语的小地头。”
  “一个月内我来探访,你得有茶有水。”
  “一定办妥。”
  季太太忽然握住福在的手,“我看了你六七年,人这么乖,为什么名不乖呢。”
  福在一听,鼻子上像是被人重击一拳,眼泪要夺眶而出,硬硬忍住。
  “寡妇不好做,所以我始终容忍着老季:总有一个人会回来,进进出出,晃眼十年八载。”
  福在的眼泪终于噗地落下。
  “留意一下,有可靠的人,还是嫁人的好。”
  福在答:“明白。”
  “这是飞机票。”
  “季太太,我想乘火车。”
  “啊,那可得走三天呢。”
  “我想沿路看风景,了解名生。”
  “小姐,那你每天必须一早一夜给我两通电话,免我挂心。”
  “知道。”
  “我替你办卧铺火车票,今日铁路服务也不差了,你自己好好当心,看牢行李。”
  福在点头。
  “你在北美有亲人吧。”
  福在为季太太释疑:“人家那边什么都讲专业证书,连美容院理发师傅都得考试,去到彼岸,不过作些闲杂功夫,随云职业无分贵贱,但是有选择的话,还是做上海分行经理妥当。”
  季太太放心地笑了。
  福在只得一袋手提行李。
  那只袋不轻,可是她虽然瘦小,双手一拉,也提了起来。
  生活经验告诉她,自己提不到的东西尽量丢弃,免得累人累己。
  隔了一日,刘少波给她电话。
  “福在,我暂时不回来了。”
  “那一定是找到优差。”
  “还过得去了,著名的新加坡置地要搞好保安,我碰到若干旧同事与旧同学,十分投机。”
  福在觉得宽慰。
  “福在,有空来探访我。”
  第二十一章
  福在有点惆怅,这个年轻人帮过她许多忙,在那段时间,些少援手,一两句劝慰,对她不知有多大益处。
  当下她说:“千万别失去联络。”
  “绝对不会。”
  电话一挂断,已经失去音讯。
  少年时不明白日出日落,人来人往是自然现象,离别分手,交换纪念册写得密密麻麻,后来看到那些小册子,迅速扔到垃圾桶:友(左人右齐)如果有些微成就,一定可以在报上读到他们消息,如不,也只好算数。
  今日,福在已无感慨。
  下午,秘书打电话给她:“周先生好像有话说。”
  “我到公司来。”
  “四点钟他有空。”
  福在买了几盒糕点请大家吃下午茶。
  周子文亲自迎出来。
  他情绪平静得多,摊摊手,“留不住你,福在。”
  福在微笑。
  他说下去:“那天我到你家去,奔向大兴问罪之师,可是没说几句,忽然醉倒,不知为什么酒量愈来愈浅,我有否呕吐,可曾胡言乱语?”
  福在回答:“你很乖,忽然盹着,动也不动,舒舒服服睡得香甜。”
  “司机说,王小姐叫轻点抬。”
  “碰着头脸就不好了。”
  释心中之疑
  周子文看着她,“我有无说过不应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