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美贞唯唯诺诺,“是该待他先宣布。”
回到新家,宇宙看到一大叠新娘杂志。
她勺了一碗冰淇淋,边吃边翻阅:新居、家具、瓷器、喜筵、蜜月……由谁支付这笔巨款?
西方传统全部开销由女方家长负担,华人则由男方背起,倘若双方都缺乏能力,一切从简,婚礼不是婚姻,与幸福无关,婚礼杂志当然宣扬铺张。
有电话找宇宙,是庄家欣的声音。
“宇宙,你将嫁关宏子,这是我的功劳,你拿什么奖我?哈哈哈哈哈。”
呵家欣她的老朋友,“家欣,好吗?”
“别说我那笔,宇宙,原来你有智慧,对方有条件即可,何必双眼星星月亮那样谈恋爱。”
“家欣,什么事? ”
“我们分居了,婚礼之后,低潮顿现,无所事事,无话可说,只得分手。”
宇宙提醒她:“生儿育女呀。”
她俩互相揶揄,是宇宙先觉惭愧,讲出真话:“关先生与我是宾主关系,你误会了。”
“你住在他家里。”
“我住在宇宙机构的员工宿舍。”
“你真幸运。”
“家欣,你也是呀,婚姻成功与否,始终是庄家掌上明珠,回到父母家,什么风雨都不怕。”
家欣一想,果然如此,不禁笑起来,“宇宙,出来喝茶。”
“家欣,我继母住院,这几日我会比较忙,我们再联络如何?”
庄家欣说:“呵,原来如此。”
她识趣地挂上电话。
宇宙沉默,那样盛大的婚礼,她清晰记得新娘那顶钻冠,以及伴娘一式淡蓝色长缎裙,原来只玩了一天。
才说婚礼不是婚姻,又一次获得证实。
家欣这个角色,也该在张宇宙生活中淡出,谁会把一个不识相的朋友留在身边,时时提醒着:“看你多幸运,邂逅有条件的异性,从此生活无忧。”
是疏远的时候了。
庄家欣,有运无脑。
宇宙去探访继母。
她正在吃燕窝粥,伸手招宇宙,“过来,你也吃一点。”
她气色出奇地好,搭着粉红披肩,伴着鲜花,像在度假,叫宇宙心安。
“明后日可出院,两名私家看护随我回家照顾,医生说搓牌看电视全不是问题。”
宇宙点点头。
“医生又说,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尽量使自己开心。”
宇宙握住她的手。
“宇宙,真没想到我们竟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日子。”
宇宙回答:“由你把我带大。”
“我没有福气,否则你与宏子结了婚,我党可以享福。”
“我与宏子,从来没有谈过婚事。”
“他与我提过多次。”
宇宙看着继母,与她开最后一次玩笑:“你俩几时订婚?”
朱女士叹口气,“我年轻之际,也是个标致的女孩,却从来没遇见过关宏子那样出色男子。”
宇宙不出声,过一会说:“你安心休养。”
“我希望看到你结婚。”
宇宙笑:“我也希望看到自己结婚。”
“宇宙,给我一个明确答案。”
“等人家向我开口再说吧。”
宇宙与医生谈了几句,完全没提到账单问题,双方都知道该由什么人结算,宇宙黯然,有人会觉得名正言顺,她却不习惯。
不过,宇宙却不担心,慢慢,自尊会不知不觉地消失,面皮日厚,一切视作平常。
司机站在她身边,“张小姐可有吩咐?”
“我自己有车。”
“关先生说,张小姐车子左边大灯已经损坏,左边车门撞凹,不甚安全,叫我接送。”
他怎么知道?真多事。
司机说下去:“要不,用公司新车亦可。”
宇宙不想与司机分辨,只得应着再说,司机把新车锁匙送上,宇宙放进手袋,接着与司机商量病人出院事宜:“清晨交通比较顺畅,车子慢驶……”渐渐也忘记那不是她的车,不是她的司机。
那晚郭律师陪她吃饭,把苏群英也拉来。
她们都喜欢喝一点酒松弛神经。
饭后各自回家。
两人并没有叫张宇宙签署什么文件,那即是说,关宏子并无奉献任何有实质的资产。
一切都是借用,随时收回,他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克扣到兄妹反目,可见他性格一斑。
宇宙心中澄明。
回到家中停车场。宇宙心血来潮,取出新车匙一按,只见不远之处一辆车子的前灯燃着。
她走近一看,是最新型号的麦塞底斯跑车,这种车子受每个人欢迎,即使不是钟爱牌子,也不会讨厌,最稳当不过。
宇宙吁出一口气。
她站在停车场,抬头看向星空。
庄家欣揶揄她呢:何必一眼星光凝望爱情,把条件提到不可思议之高处。
宇宙低下头。
这时,身后有人轻轻问:“是你宇宙?”
宇宙转过身去,不由自主欢欣地笑起来,“是你。”
站在她身后的是陈应生。
“我听说你也搬进金桂路。”
宇宙扬起一条眉。
陈应生说:“我住八座,你呢?”
原来他们是邻居,“十八。”
“那多好,我是问公司租住,员工八折。”
宇宙笑着点头。
“一个人站这里,当心着凉。”
宇宙问:“群英姐呢?”
陈应生笑,“我们各归各住。”
宇宙尴尬,“当然,当然。”
“可要到八号参观?”
夜深无人,宇宙居然大胆点头,“你会做咖啡?”
“一流。”
他开门让客人进屋,宇宙一眼看便知是建筑师本人设计,家具简单名贵,五十年代包浩斯不朽设计,还未算是古董,已有风格。
她坐在巧克力色皮沙发上。
“群英姐家沙发什么颜色?”
“她住在银桂路,你可以去参观,她有一张旧玫瑰红丝绒沙发,你会喜欢。”
宇宙点头,他俩真是出色一对,各不依附,很难住在一起。
陈应生斟出牛奶咖啡,香滑可口。
宇宙说:“我钦佩你们。”
他坐下说:“你还年轻,看不清我们有多么市侩计较。”
宇宙感喟:“你们有才华。”
“老板最有本事。”
今日,他穿着纯白衬衫,抑或,带一点点紫色。
宇宙大胆问:“可以参观你的衣橱?”
“当然。”
他带她进衣帽间,只见一列数十件白衬衫,在灯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宇宙走近一步,发现棉丝衬衫一个式样一个尺寸一个牌子,雪白,并不带其他色素。
宇宙呆住,她暮然发觉她的眼睛欺骗了她,明是雪白的衬衫,在她一厢情愿眼光下,竟是个幻彩世界。
宇宙忽然害怕,她看向陈应生。
他轻轻问:“你再想什么?”
宇宙试探问:“你只穿白衬衫?”
他笑,“男人还能穿什么颜色衬衫?”
宇宙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她不知还看错了什么。
“时间还早着呢,我与你开车到山顶吹风。”
宇宙一直嫌生活闷,这是个好机会,她点点头。
陈应生说:“我们各自驾车,比快上山。”
这是个新鲜主意,宇宙忽然决定开那辆新车。
她把车驶出来,陈应生一看,吹声口哨,“不过,我未必会输。”
这是做任何事都要争输赢的新生代,他俩上车,箭步上山。
新车性能超卓,宇宙得心应手,她一时并不领先,只离陈应生车子后尾十多尺,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换句话说,她紧紧钉住他不放。
终于,在抵达山顶停车场时,宇宙冒险过线超车,停在他的车子之前。
宇宙出了一身汗,她伏在驾驶盘上,闭上眼睛,吁出一口气。
用一个男人的车与另外一个男人比试……这里边好似有一种罪恶,所以才给她这样大的快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