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试啼声,他羸得了他父亲的信任;父亲要他好好做,并且对他说:“将来财产都是你们的!”但他并不纯粹为了钱,他要的是在诡谲狡诈的商场、出奇制胜的那份快感;他喜欢挑战,迎接挑战,他热爱工作带给他的冲击。不可讳言,疲惫与压力,使他常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他游戏人间,逢场作戏,但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他的秘书敲了敲门进来,递给他一封没有地址的信。秘书说这是一封私人的信件,指明“方维轩先生亲启”。
方维轩狐疑地拆开信封,急急地先看信末的署名——章青!
章青!?他大哥的女友,那个他一向对她有好感的女孩!一年多前,她神秘地失踪,牺牲了尚未完成的学业;现在,居然给了他一封不能回的信,他不解地缓缓看了下去——
维轩你好:
几度犹豫,今日方有勇气将此信寄出。许久未见,想必你一切安好无恙——
维扬呢?快退伍了吧!有没有申请学校?我在心底祝他一帆风顺。他是人中龙,不甘平淡一生的人,他日,定有一番作为,我拭目以待!
虽然难以启齿,但既有勇气写信予你,便应全盘托出,让你明了。维扬入伍不久,令尊曾亲自登门找我,劝告我不要再与维扬来往,以免耽误他的前程,并告知我,他已为维扬选好心目中理想人选这事。我为了顾念维扬及不愿伤及他们父子的感情,故隐忍未再与维扬联系;殊不知,维扬跑来学校找我……我爱维扬,思念多日的感情,使我不吝付出——我与维扬有了肌肤之亲。
原以为此生我将带此美好回忆终老一生,而我也预备从此走出维扬的生命;岂知偷尝禁果,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怀孕了。匆匆办了休学手续,在我失意、无助时,所幸,我的家人接纳了我,不致使我走投无路。
怀念扬——是,他叫念扬,让我吃足了苦头;由于胃口不佳,使我身体赢弱,我卯足了劲,才生下他。望着其他有丈夫相伴的产妇,望着家人焦急为我打气的脸孔,我百感交集;那一刻,我实在想电告维扬——他当了爸爸!
时光匆匆,念扬从夜夜哭啼到现在,已能牙牙学语了。他已经快八个月大了,在我们将举家迁移之际,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你们方家有后;但我希望这是个秘密,为了维扬的未来,也为了我对方伯父的承诺。
你不用替我叫屈,事实上,我拥有维扬的已经太多,我无怨,也无悔!念扬,他是个活泼健康的小孩,日日夜夜看见酷似维扬的小翻版,我已心满意足,老天毕竟待我不薄!
维轩,再次请求你,不要告诉维扬,他还有更宽广的未来要寻;也不必告知伯父,以免徒增他的困扰。我不是要念扬来争夺你们家的财产的;至于你,你也不必费心找我。为了避开邻居异样的眼光,我们搬离了老家,而我,为了自力更生,已觅得一份工作;总之,我会活得很好的,此生无他,唯有好好带大念扬而已!
维轩,虽然你是弟弟,但你一向比维扬有担当、有魄力,我在此时有个不情之请。在维扬痛苦失意时,请你给他支持;在他徨无依时,请你给他勇气,这是我想做而不能做的。
走笔至此,颇有纸短情长之叹,望着身旁熟睡的念扬,想念维扬的心,益形炽烈。或许,没有这些悲欢离合的故事,人生便是平凡呆板了;我想念维扬,我祝福维扬,我也感谢他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
再叮咛一句:不要告诉维扬!
敬祝
安好
章青
方维轩无言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章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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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飞往名古屋的飞机上,方维轩仍是矛盾不安。近一个月来,他每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章青那一封信,带给他很大的震撼。世上竟有这样痴心、温婉的女子,他羡慕他老哥的运气。
纵横商场多年,看多了人性的贪婪与虚伪和那些莺莺燕燕、浮夸拜金的女子,他原本以为婚姻只是男人的一部分,甚至,可以利益为考量的;但是章青,让他发现人世真有至情圣爱,只愿付出,不求回馈。
想到他们仅有的一面之缘,他细细地品味她曾说过的话——唉!要不要告诉他老哥呢?虽然章青一再叮咛,但,他不忍章青就这样带着私生子,凄苦地过一生。这注定是个悲剧,而他,却是把悲剧化喜剧的关键人物——
会是喜剧吗?他也不知道,但一想到章青,想到他老哥外面有个儿子却不自知,他实在不忍心!
方维轩看看身旁闭目养神的父亲——
他是临时决定跟他一同前来。
“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方仲棋说:“老爸老了,想跟着来度度假;短短几天,公司应该不会就这样倒了吧!”他故作幽默地说。
方维轩知道他老爸一向自私、严苛,不知他说了哪些话伤了章青?他突然兴起一股忿怒——连感情的事,他老爸也要为他老哥安排?他老哥真是被安排惯了。
父亲的鬓发苍苍,微合的眼角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唉!父亲老了,他不再如记忆中那么善于发号施令,更不会一不如意便大声咆哮,他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想:这一生,他绝不能做后悔的事,否则,他如何安心度过晚年?
不知他老哥知道自己当了爸爸后,会有什么感想?会如章青所言,将破坏他一片看好、光明的前程?不!他老哥为人比他还宽厚,不如他们的父亲一般绝情。他要告诉他老爸吗?他的反应又会是什么?
空调有些冷,他招来空姐为他父亲盖上薄毯,没想到却惊醒了他父亲。
“还有多久才到?”方仲棋问。
“四十分钟吧!爸,要不要来点饮料?”
“也好。”方仲棋浅尝了一口方维轩递过来的饮料,伸了伸懒腰,说:“维轩,这回考察全由你主导,待会儿跟铃木先生的会谈,也由你全权决定。”方仲棋意味深远地说。
“干嘛!考验我啊?还是你要退休啦?老爸,你甘心把事业全放给我啊!哪天会不会又不甘寂寞地来插插花?”方维轩有些试探的意味。
“唉——老爸老喽!要退休啦!”方仲棋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盯着方维轩,认真地说:“维轩,我要把棒子交给你了。我们方家三代,从你祖父打拼下来的家业,你可要好好守着;我最近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或者,是该被淘汰了!”他有些感叹岁月不饶人。
“老爸,放心!我不但会守得好好的,而且,还会发扬光大!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开疆拓土了吗?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况且,老爸,你一点也不老,更不用说是淘汰了,再拼个十几年,肯定没问题;别忘了,你有的是经验与智慧呀!”方维轩由衷地为父亲打气。
“比起来,你就跟我较有话说了。你大哥,不知是因为身为长子,我对他要求较严;或者,他一向忙于念书,忘了要多跟我这个做爸爸的沟通沟通。他看起来十分畏惧我,有话也不敢对我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一向听话懂事,很少惹我操心的!”方仲棋很满意他有这两个儿子,颇有“得子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老爸,大哥……”维轩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