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儿,你回来了,这趟出门辛不辛苦?娘在家里好担心你。」半个月没见儿子,虽然时间不长,但在展夫人心里,却好像有一年那么久。
展弈顿住身形,目光冷冷投到母亲身上。
「娘,为什么?」他努力克制着怒气。
见他如此表情,展夫人嘴角的笑容立刻隐没了。
幸好她还有些心理准备,否则被儿子这样当众逼问,真会受不了!
她侧头,暂将这口怨气咽下,面无表情地吩咐身后丫鬟。「妳们都下去。」直到屋子里只剩母子两人,她才重新打量眼前显得桀骜不驯的儿子。
弈儿确实长得出色,一身紫色缎袍,黑发用玉簪绾在头顶,外罩一件纯白的狐皮斗篷,整个人看起来既高贵又有精神,他一直是她的骄傲,可现在……哼,都是那个女人惹的祸!
「舒晴呢?为什么她不见了?」展弈又问,口气益发冰冷。
展夫人忍不住气结,拉远目光,不想看眼前这张惹她气恼的脸。「她手脚不干净,又不敢见官,所以就偷偷跑了。」她说出这句早就想好的话。
「手脚不干净?这就是妳的借口?」展弈冷笑一声,漆黑的眸子瞪向母亲。「请问,怎么个不干净法?」
展夫人看也不看他。
「照说你的女人贪些金银珠宝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展家又不是给不起,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了你爹的一片心意,像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女人,给金马鞍挥灰都不够资格,也配……」
她话还没说完,屋子里突然有了动静,直觉回头,就见展弈一脸铁青地一拳捶上桌案。
「不许妳提他,我没有爹!」展弈难掩怒气地吼道。
「弈儿,你在胡说什么?!」展夫人神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就算你爹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能不孝,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我错了?像他这样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权势的人,根本不配当我爹!」展弈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展夫人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你爹他、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见儿子听也不听,扭头就要往门外走,她不由得又急又恼又惊慌地叫道:「弈儿,你别怨娘冤枉她……乐姑娘,你不也同样怀疑她讹过银子吗?」
「不就是想赶她走吗,用得着为自己找这么多借口?!」展弈回头,目光比霜冻更令展夫人彻骨。「偷马鞍?」他冷冷一笑。「这样的借口,亏妳想得出来,辛苦了,娘!」
展弈的话,令展夫人没来由一阵心慌。
「你听我说,娘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努力争辩。
「不管为什么,我的事不需要妳操心!妳那么有空,麻烦妳先管好自己的事,别让妳儿子被人戳着背脊骂有娘没爹!」
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身形如暴怒的狮子,一脚蹬开房门,也不管守在外面的丫鬟如何惶恐,转眼就消失在院子里,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展夫人,浑身瘫软地坐在桌前,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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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天空下起小雨,薄雾般随风飘动。
裕固山顶,乐舒晴低着头跪在母亲坟前。风雨中,她娇小的身影因濡湿的衣衫愈显单薄。
不远处,站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久久仿佛也在和主人一起悼念母亲。
离开展府的这些日子,除了想完成母亲的心愿外,乐舒晴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展弈——
想他的温柔、想他的多情、想他的霸气,回忆时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争吵,大多是她挑起的,当时恼羞成怒的针锋相对,竟换回现在的美好记忆,真让她始料未及……
冷风夹着细雨吹过,乐舒晴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老天,瞧她都在想些什么?她已经忘了玉虚宫、忘了师父、忘了修道、忘了从小的立志、忘了所有的一切,脑子里只有一个「情」字,或许,修行的意念仍模糊存在,但并不坚决……
如今,跪在母亲坟前,想起这些日子走过的路,乐舒晴不由自主感到羞愧。
都说人一旦陷入情爱,就会不顾一切的沉沦,上天之所以派展夫人诬陷她,就怕她勘不破情关,被情的魔障所毁吧?这肯定也是娘亲最不愿见到的……
醒吧,快醒吧,就当春梦一场,船过水无痕……她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应该可以做到,可为什么一想起今生无缘再见他,眼中就酸涩得想哭?
恍惚间,有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谁啊,这么讨厌,竟敢把墓修到这里?!」
来人蹙着眉,气愤中略带骄肆的声调,在看见墓碑上刻着的「先慈乐彩霞」后蓦地转为惊诧。
细雨迷蒙中,乐舒晴扭过头,混合着泪水的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滚落,勾勒出一幅绝美却令人心酸的画面。
「对不起,惹您讨厌了,但这是家母的心愿,还请见谅。」看着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眉目如画的秀丽女子,她尽量声音平稳地说。
那女子突然回神,瞪大漂亮又精明十足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打量乐舒晴。「乐彩霞是妳娘?」她不可思议的问。
「听您的意思,似乎认识家母?」乐舒晴怔愣地看着她。
「当然,我和她一母所生,怎么会不认识?」那女子抖了抖伞上雨水,口气冲动地说。
乐舒晴惊讶地「啊」了一声,好半天才回神。「阿姨?您是飞霞姨娘吗?」
乐飞霞听她叫自己阿姨,一双美目顿时冒出火来。「不准叫我姨娘,我也没她这种不知羞耻的姊姊!」
怎么了?乐舒晴看着神情激动的乐飞霞,就见她猛一下甩开手中绸伞,指着娘亲的墓碑狠狠骂道:
「妳,都怪妳,放着水月国圣女不当,竟跟人私奔养小孩!妳倒是开心了,却让我们全族为妳蒙羞!怎么,太不要脸了,不容于夫家,死后没地方葬,才想起要回族里?我呸,裕固山是什么地方,我这个现任水月国圣女,也只敢每月来这里吸一次天地灵气,妳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却想独个儿霸占这里……」
乐舒晴闲言震惊,眼前这个声音尖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就是娘亲口中、那个娇美可人的飞霞姨娘吗?
乐飞霞似乎觉得光骂还不过瘾,冷不防冲到乐舒晴身边,一把推开她,又目露凶光地伸手去推墓碑。
「等等,不要……」乐舒晴大惊失色,不愿母亲受辱,连忙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伸手要拦乐飞霞,乐飞霞却头也不回,反手朝她击来,惊得她赶紧出掌迎敌。
几招过后,乐舒晴立刻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妳疯了吗?我娘再怎么错,也是妳亲姊姊啊!」她一急,脱口而出。
乐飞霞却咬牙切齿地回应道:「她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我高攀不起!」
乐舒晴惊愕下,稍一分神,凌厉的攻势就到眼前,她只能举臂护住脑袋。
右臂上瞬间传来的惊人疼痛,让乐舒晴不由自主闷叫一声。
乐飞霞没料到自己会轻易得手,撕破乐舒晴衣袖的同时,蓦地看见她右臂上露出的鲜红色蝴蝶形胎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不可能……」她脚下一个踉跄,向后退,差点跌倒在地。
虽然她很早就知道,王上喜欢姊姊,就算现在也一样,可当年只是普通皇子的他,怎敢与圣女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