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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还来不及遮掩那白花花的光,一个阴沉锐利的中低嗓音已於脑中响起。

  「还睡!快起床,练剑!」

  「练剑?娘说姑娘家不用练剑!」揉著惺忪睡眼,床上的娃儿不解的娇憨道。

  「你以为自己还是千金大小姐吗?你没有家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教你武功、给你饭吃,你就得替我办事……」

  「可是……」

  在她仍犹豫之际,竹条已倏然落在她身上。「你已经吃了咱家的饭,是宫里的人,咱家说一是一,不容反抗!」

  瞠著圆圆的眼,眼泪滑下,那竹条又落了下来。「谁准你哭来著?杀手是没有眼泪的,不准哭!」

  「雨儿不吃你的饭了,让我走,我要找哥哥……」

  她的下颚猛然被粗暴的扣住,痛得她想哭却不敢流泪,拼命忍著泪意。

  「你没有哥哥!打你吃咱一口饭起,你便是豫宫的人,你的名字是旭见白狐,记住了!」

  「我不要!我不叫那怪名字!我要爹、要娘、要哥哥……你别打我……别再打我了……雨儿好痛……」

  颤著身子,旭见仿佛能感觉到竹条落在身上的抽痛,心口泛著诉不尽的酸楚。

  天啊!她……想起来了?

  原本残留在脑中的儿时记忆与杀手生涯顿时串起,回忆在瞬间回笼。

  双手捣著自己的脸,眼泪透过指缝滴落在紫檀圆桌,她难以置信只是一道曙光,便轻而易举唤出了那段痛不欲生的过往。

  以往她对初露朝阳的光明气息有著莫名的喜爱,谁知进入东厂豫宫後,曙光变成了恶梦的开始。

  不服从被打、反抗被打、流泪也被打,好像所有人都遗弃她似地,让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刚开始为了反抗,她绝食了十天,在眼睁睁看著同样命运的同伴被活活饿死後,她冰封起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面对现实。

  那一年她才八岁,就残忍地体验了生、离、死、别的无奈。

  那一天之後,她咬紧牙关捱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原来她真的是个冷血杀手,一个没血、没泪,把人命视为蝼蚁的妖女。

  泪水瞬间止住,她脸上扬起笑,她的心再一次被这个无法抹灭的事实冰封了。

  项大哥,广叔没错,错的是我,我对不起你啊!

  的确是我负了你……

  缓缓拿出捺在腰际的短剑,她拔去剑鞘,冷然绝望的神情映在明晃晃的剑身上,显得讽刺。

  将剑尖抵在胸口,她毅然合上眼,打算让那锐利穿过胸口,划破那始终萦回在其中的愧责与不安。

  动作尚未完成,胸臆间那隐隐传来的绞痛却让她顿时松了手劲,一阵空茫的感觉掩去她原有的思绪。

  就在此时,那逐渐趋近梅苑的嗓音趁隙钻入,她定住思绪,停止了原本的动作。

  「听说鲁大夫已经赶往疆界,这一回的状况实在教人担心!」

  「嘻!难道你没听过明有儒将袁崇焕、北有武将项雪沉这句话吗?坦白说我才不会担心哩!」皱起鼻头,那名唤福冬的丫头俏皮地开口。

  「呵——经你这么一说才想起,将军领兵多年,打过不少硬仗,这一次有『赋释』神剑护身,必也能化险为夷。」

  轻盈笑声逸出,两人继续闲话家常著。「奇怪,怎么最近都不见那刁蛮公主呢?」

  「莫不是尾随著将军上战场去了吧!」

  许是已习惯战场杀戮,两个丫头像谈论天气似的,轻松将话题转至别处。

  而她们的谈话却让旭见的思绪骤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回绕著。

  项大哥在疆界的状况很教人担心吗?

  虽然丫头们说得稀松平常,她却无法以平常心看待,她实在没办法啊!

  只要一想到项大哥可能有危险她就背脊发凉,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她得上战场去,她不能留在这里!

  「好了,别再瞎扯下去,雨姑娘会饿著的!」

  轻推开门,那名唤福冬的丫头瞧见旭见那张血色尽褪的脸庞,不禁惊呼道:「雨姑娘……你怎么杵在门口呢?」

  诧异地抚著胸口,她完全没察觉旭见的出现。

  想是广叔为了防她,索性把送饭的丫头换成她不熟悉的面孔。

  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旭见以飘渺的语音说道:「告诉广叔,我会还给项府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广叔说你不能出去的。」张开双臂,福冬天真地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瞧著福冬天真纯朴的模样,旭见抑不住眸中的欣羡,感到酸涩不已。

  仿佛唯有她,无力地连最基本的单纯也留不住啊!

  轻点莲足,旭见轻而易举地闪过她的阻挡,像只雪雁般展翅跃上檐梁。

  那俐落的身影,足让两名丫头瞠目结舌地杵在原地。

  「福冬是我眼花了吗?雨姑娘变成雪雁飞走了……」

  站在纷落而至的雪中,她们傻了眼。

  在那瞬间,没有人知道旭见心头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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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与蛮族旌旗翻扬交织成海,在朗朗晴空之下,马嘶声与兵戎交错声,间著震天喊杀,形成一幅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触目所及尽是尸横遍野,若仔细推算激战已持续进入第五日,此次战役久攻不下,敌人的顽强令项雪沉陷入苦战。

  策马进入混乱的战场,旭见漠视眼前哀鸿遍野的惨状,清冷的目光搜寻唯一的目标——项雪沉。

  凝神之际,北方倏然射来一支长箭,旭见侧身躲过,冷眸凝向发箭处,翻身一跃瞬间便取了对方性命。

  依装束判断,那突击该是北方蛮族所为。

  虽然记忆并没全部恢复,但至少她的武功仍保有该有的应变能力。

  无奈地微拧秀眉,驱马踏过尸体,终於在震天价响的厮杀声中进入了战场中心。

  秀眉远眺,在双方人马中,那身披鱼鳞软甲的挺拔身影登时落入她清冷的眸底。

  刹那间胸臆涨满的情意涌至眼眶,湿了眼亦润了心,教她心颤不已地乱了方寸。

  对他的情,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根深蒂固?

  她踢著马腹,抱著必死的决心,将挡在身旁的障碍一一解决,往他的方向驰骋而去。

  未半刻,她已俐落地杀出一条血路,娇软唇上扬著抹自嘲的讽刺笑容。

  旭见白狐啊旭见白狐,你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在取人性命的瞬间,竟是冷然镇定地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而在另一方面,明军莫不被这霍然杀出的素衣男子给吸引了目光。

  那匹棕栗马是项将军留在将军府的坐骑,想来也与柳单远一样是特地前来协助将军的高手吧?!

  瞧马上那手持长剑的俐落身影,众军心里莫不震荡,受到无限鼓舞,原本低迷的士气在瞬间飘涨。

  横过眼,项雪沉险些没因震惊而跌落下马。「你该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是男子装束,飞扬的长发掩去了她那雅致的脸庞,却仍掩不住那秋水凝眸的娇软神态,只要距离稍近便可瞧出她的性别。

  思及此,怒意随著长剑横扫,敌方再被他灭去一兵。

  凝望著他疲惫眉宇间的怒意,旭见只是怔怔地睁著那双翦水秋瞳,无语地瞅著他。

  那眼眸中流转著千丝万缕的情意,时间、空间仿佛在此时静止了。

  「听话,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

  当他那异常温柔的嗓音一落,旭见心头蓦地一阵酸楚,竟衡量不出自己对他的爱究竟有多深。

  下意识的纵手挥剑伤敌,她的眸光仍落在他脸上。「此处是人间炼狱,也是我旭见白狐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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