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句话震动了他冷封的心,冷拓影猛地抬头,迎上一双贴近的微弯灿眸。和他近距离地对上眼,柳香凝微侧螓首,笑得更加灿烂。
这只是句稚嫩的童语,没有人会将一个侍卫看得和自己一般重要,更何况他还是个受人鄙夷唾弃的杂种!冷拓影这么告诉自己,想把撼动的心绪压下,回到师父训练他保持无情的地步。
“我是认真的。”突然,柳香凝贴近他耳畔低道,而后退后一步笑看着他,有如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天真依然。
冷拓影看着她那张与那抹眸光完全连不着边的可人笑颜,心头被强烈的震撼所填满。这一瞬间,他仿佛褪去了天地不容的烙印,他成了一个平凡人,一个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平凡人……
“我……我保护不周……”他喃道,怕她只是一时迷糊。
“你做了件比保护我更重要的事。”柳香凝甜甜一笑。“要记得哦,以后看到这块玉就要想起我今天对你说的话。”语毕愉悦地转身离去。
看着房门关阖,他的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看着那块玉,定定地,心头只有一个坚决的意念——
他定会竭力守护她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忆起过往情景,冷拓影取下系在腰间的王,眸色转为深邃,通透的玉带着如水的冰凉感,刺激着他的掌心。
在接过玉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不容天地的他已得到救赎——
但,理智逼他面对现实,除了留下这份曾让他以为自己不再是抹影子的证据,他,依然是抹影子。冷拓影闭上眼,指腹隔着眼睑轻按着那双无法改变的眸子,表情又回复了平素的冷然。
影子,就只能是抹影子,即使主人想要让他反客为主,他依然只能是抹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的影子,这是他生存的唯一理由。
“你若再不回话,我要揭开袍子走过去哦!”迟迟没有得到回音,柳香凝娇笑道,手已碰上袍子,准备暗数到三就直接揭开袍子,不让他有反应的机会。
冷拓影从回忆中回神,沉怒地盯着袍子,仿佛它会突然凭空消失。“适得其反的道理你不该不懂。”他沉下脸,退了一步。
柳香凝一怔,随即恢复了笑容。“那么认真做什么呢?”还是放开了手,退回原位坐下。
冷拓影难以察觉地吁了口气,也退回原位坐下。
如果她个性再脆弱一点,她可能会干脆投湖算了。柳香凝叹了口气。不过那种事她是不会做的,既得不到结果,也断了再挽回的生路。
“那块玉你还留着吗?”她换了个方式。看到那块玉就要想起她那天说的话,这可是她事先埋下的伏笔。
望着手中的玉,冷拓影低道:“什么玉?”
他这样的回答比任何答案都还要绝情!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
瞪着面前的袍子,柳香凝咬着下唇,她这一刻真的懊丧得想掉泪。
“把衣服穿上,有人来了。”突然,冷拓影道,他已听到有纷杂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现在她已没有力气再去和他斗智斗力了。柳香凝又叹了口气,乖乖地拿起晾在火堆旁的衣服穿上,不会穿着的她只是随便将衣带系上。衣服穿得端不端正根本就不重要,现下她脑海只专注盘算逼他敞开一切的法子。
她一定会想出来的,一定!
???
“可恶!可恶呀!”刺耳的尖叫从远而近,伴随沉重的脚步而来的,是哭得唏哩哗啦的宝儿。她狂猛地冲进房里,将房里的东西摔得乒乓作响。
“宝儿!”一脸焦急的二夫人追随而来,一踏进房就看见满地的瓷器碎片,她再往内室去,看到宝儿正发了狂地撕扯床幔,立刻心疼地过去抱住了宝儿。“我可怜的亲亲宝儿,你别这样伤害自己啊!”
“为什么?为什么爹都只护着那烂东西?”宝儿挣脱二夫人的怀抱,撒泼地跺脚哭喊。“分明是她先跑来引诱我的玉堂哥的,却变成都是我的错!而且她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为什么爹还要赶我到别苑去?”
恭王爷在得知柳香凝落湖之事后,气得当场就要打宝儿,若不是柳香凝拼命拦阻,怕宝儿这条小命根本禁不起恭王爷的愤怒一击。
想到在大厅上被恭王爷又骂又吼的情形,宝儿更是疯狂大喊。“还要那个烂东西帮我求情,我呸!谁稀罕啊!她以为做个顺水人情我就会买她的帐吗?我偏不理她,我宝儿宁愿被赶到别苑去也不领她的情!叫她去死吧!”
“宝儿,忍一忍吧!为了赌气搬到别苑去,这不值得啊!”二夫人连忙劝道。
“我死也不要!”宝儿捂耳尖叫,见杯盏、花瓶全都被她摔碎,便开始踹起桌椅。“我踹死你这个烂贱人!踹死你!”
“宝儿,你去了别苑叫娘一个人怎么办啊?”想到女儿被赶离自己身边,二夫人不禁潸然泪下。
“还不都是你!”宝儿闻言瞪眼,反而把矛头指向二夫人。“要是你能得到爹的宠爱,我还会落到这种地步吗?你也真够差了,竟敌不过一个死人……”
“宝儿!”二夫人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最宠的女儿竟这么跟她说话。
“怎样?事实就是如此啊!”明知那是母亲最忌讳的事,但迁怒之余,宝儿已口不择言。“我还没说完呢!三娘死的时候你还高兴得很,说自己又可以回到以往受宠的地位,没想到爹却对三娘念念不忘,根本连睬都不睬你……”
“够了!”“啪”一声,盛怒的二夫人甩了宝儿一巴掌,但才一出手,她立刻就后悔了,心疼地上前查看。“宝儿,痛不痛?”却被宝儿用力推开。
“别碰我!”宝儿抚颊,一脸愤恨地看着二夫人。“连你也这样对我?连你也这样对我?你以后别想我再喊你娘!”她大喊,转身跑出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二夫人颓然跌坐在地,泪流满面。要不是那对母女,她今天会落到这个局面吗?失去丈夫的宠爱,现下连女儿也都失去了。
都是她!都是柳香凝那个小贱人!二夫人眼神顿时变得凶狠,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方才的慈爱已荡然无存。
她们母女失散,她也绝不让她好过!
???
“小姐,喝药。”如儿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汤,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
天,又来了,从她落湖回来后,她一天所喝的药量几乎相当于她过去一年内所吃的药!柳香凝偷偷翻了个白眼,表面却是温柔一笑,伸手接过。“谢谢你,冷护卫呢?”
“应该在外头吧!要如儿去找他吗?”如儿应道,不禁感叹,她常听别的婢女埋怨其他小姐总是为了吃药的事大发雷霆,将她们折腾得半死不活才肯吃药,还是她的小姐好,不论药再多、再苦都会静静地喝了,一点也不会刁难她。
“那就麻烦你了。”柳香凝微微一笑,捧起药碗至唇边吹凉。
“我去去就回来。”如儿点头,碎步跑了出去。
见如儿出了房,柳香凝眼中闪过一抹黠光,迅速起身走到窗边,素手一倾,将碗中的汤药尽数倒进盆栽之中,而后回到座位坐定,黛眉轻颦,俨然一副良药苦口的难受模样。
“小姐,冷护卫来了。”如儿一踏进房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顿时感到歉疚不已。“药很苦吧?如儿去帮您端点甜汤来润润喉。”立刻端着药碗跑了出去。
柳香凝不禁抿唇娇笑。这如儿真是太耿直了,她不过是在她面前干脆地喝下一次药而已,就完全地赢得了她的信任。
看到她的表情,随后进门的冷拓影立刻知道她一定没将药喝下,眉头下意识地拧起,走到窗边一探,果然在那里闻到阵阵的中药味。
“你又皱眉了,这样容易未老先衰呵!”柳香凝笑道,眼中尽是得逞的笑意。
冷拓影眉头越锁越紧。“郡主不该如此欺骗如儿。”
“你这是在为如儿抱不平吗?”柳香凝挑眉。“还是在暗指我诡计多端?”
“属下不敢。”冷拓影面无表情地回道。
柳香凝闻言一怔,神色随即黯了下来,她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缓缓转过身低道:“可你心里却是这么想。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