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不存在好了。
她取来脚凳放到书架旁边,然后踩了上去,她的目标是最上层那几套蓝色缎面的大书,看起来就是很贵重的样子。
伸出手,还差一点点,踮起脚,还是只差一点点。
「你在做什么?」谢木栋瞪眼看着这个正踮着脚、伸着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危险姿势构著书的小矮个儿。
「少爷,我……」叶清越被抓个正着,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鬼主意就冒了出来,「我正在想,这些书是不是要拿下来晒晒太阳,最近天气潮湿,我怕书本发霉。」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吃过他无数次闷亏的谢木栋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纯良,实则非常狡猾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越是里面的书架越是长年没翻动过,是应该拿下来晒晒太阳了。
「我来拿吧。」谢木栋长得人高马大,比起叶清越高出不止一个头。
叶清越看到自己诡计得逞,连忙让位给这位谢家大少爷。
其实,这位小主子虽然没有谢小姐与另一位谢少爷长得好看,眉毛粗了几分,但也是一表人材、英武不凡,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功,身材高大挺拔又有男人气概,若在现代肯定是走在马路上,女性回头率百分之百的大帅哥。
只是可惜啊,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每次都被她整倒,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谢木栋脚都不用踮一下,轻轻松松地就将书拿了下来。「矮冬瓜,你这么矮又这么瘦,好像我们家虐待你一样。」
拜托,她可是女生耶,女生像她这样的身高已经不算矮了好不好,难道所有人都要和他一样长成参天大树啊。
哼,幼稚!叶清越在心中不悦地骂道。
她接过谢木栋递给她的书,才看到封面,就差点岔了气。
蓝色缎面上的白色纸条上赫然写着《飞燕外传》四个大字。
她再看看他手上那一本。天哪,居然是《肉屏风》,而他正准备要打开。
「不、不能打开,不能看!」她结结巴巴地制止。
「为什么?」谢木栋显然不知道这三字意味着什么,「好奇怪的书名,封面看起来这么漂亮,又放得这么高,到底是什么书啊?」
「我说不能看就是不能看!」叶清越一边强势地说,一边赶紧将自己手上的书塞到书堆中。在现代博览群书的她很清楚这种书碰不得!
「哼。」谢木栋冷哼一声。这个小厮一向鬼头鬼脑,他说不能看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他偏要看!
于是书被翻开,一张藏在书中的巨大四折春宫图就这样掉了出来,摊在这两个半大不小的人面前。
那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四肢、夸张的脸部表情、没有任何衣服的裸体画,生动得好像会从纸上跳出来。
叶清越看了鼻血就快要流了出来。
谢木栋更是一张脸涌满了血色,红得好像从染布缸里面爬出来一样。
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谢老爷进来检查他们的扫除做得如何了。
这下子,东窗事发,罪行暴露,严厉的谢家家法招呼到了谢木栋的身上。
可是为什么最后受罚的会是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而罪魁祸首张来福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第二天,被迫罚写三百张大字帖的谢木栋一边写、一边摸着自己青青紫紫的屁股,心中暗想着。
想来想去,其原因就是--以张来福的个头绝对拿不到这些书,而且那本书是拿在他的手中。
可是,这件事明明就是张来福那个小子弄出来的,他也拿了书,但是他提前把书藏起来了。
他一定是知道这本书其实是在写些什么。
这个小厮实在可恶,坏事他做,黑锅却由他这个主子背。有朝一日,等他掌握府中大权,第一个开铡的人就是这个混小子!
谢木栋一激动,不自觉将手中的毛笔给折了,墨水溅了一身。糟了,他穿的可是才做的新冬衣啊,待会又逃不掉一顿好打。
张来福,我恨你!
一身白衣上开墨梅的大少爷,对着正在走廊上逗鸟儿的张来福那清瘦背影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无奈地低头继续抄写圣贤言。
「大少爷,老爷要我问你,三百张帖子写得怎么样了?」这生嫩清亮的声音不是那个可恶的人又是谁?
他要如何说,此时的他,手痛得都要抬不起来了呢?
谢木栋与叶清越这样的老鼠冤是数也数不清,所以,他们俩是最亲密的敌人,也是最仇视的主仆。
这一年,谢木栋十六岁,叶清越十三岁。
谢木栋的理想是做一名成功的商人,做这个家里唯一的主人,然后叫身边的这个小厮滚蛋。
叶清越的理想则是做一个成功的下人,然后向谢府总管之位前进。
这种奇异的主仆关系一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第三章
永乐元年
这一年朝廷初稳,战事方休。由于泉州人自古便是以商事为重,所以在国都应天府发生的事,到了这儿,也是风抚花微颤,船过水无痕,大家都管着自己的生意能做下去,日子能过下去就行了。
至于那些惨烈的宫廷内斗、靖难之战役、火烧皇宫、皇帝失踪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只要战火的硝烟没有弥漫到这里,泉州城就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详。
又是春节将至的日子。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也来得特别早。刚过了立冬,气温就直落下来,清晨的时候,窗棂之上都结着薄薄的霜,按一下便留下一个圆圆的手指印。
叶清越最近迷上了这个小游戏,别怪她无聊,她从前都不知道霜是什么样子,到了这里之后,才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冬天。
她看看在窗棂上她用拇指印出来的小狗脸,嘿嘿地笑了一声。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她笑容凝在脸上。她缩缩脖子,将脸埋在黑色长棉袄中。
真是冷啊,这是一个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没有汽车的世界。
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她不但活着,而且还活得挺好,她自己都不免自我佩服一把。
只是那所谓能保她一世富贵的姻缘,她连鬼影子也没看到。
她已经十九岁了呢,还在女扮男装,恋爱于她一点曙光也没有。所以说,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不是一件好事情。
唉,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先是小姐坚决不嫁,而后索性出走,徒留完美姑爷成为泉州笑话。而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小姐后脚奔去应天府赶考,据说得了探花,女扮男装的小姐居然也高中状元!两人再续前缘。
还有那得了重病的清华少爷,一夜之间失踪,从此不知去向,急得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很长一段时间寝食难安,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这府里,对外的事几乎都是今年才二十二岁的大少爷在打理:对内呢,嘿嘿,说出来也不怕大家吃惊跌倒,就是她这位年仅十九岁,就登上了谢府总管一职,号称泉州城里最年轻能干的下人--张来福在打理。
她挥挥自己的棉袍袖子,当上了总管就是不一样啊,虽然还是黑色长袍仆人服一件,但是这件衣服可是泉州城最好的裁缝做的,黑色棉布里塞的也不是普通棉花,而是老爷、夫人们才能穿的丝棉,又轻又软又保暖。这可是裁缝师傅偷偷塞给她的,希望她能把明年谢府的制衣订单下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