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谷天时竟然会帮他,来不及细想真假,他立刻飞步往谷天时所指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暗夜中传来了叫嚷声,百余个总兵府的卫兵,正往谷天时的方向而来。此时谷天时想要活捉“黑狼”立功,还是帮“黑狼”救品云出府,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在那里!‘黑狼’从那个方向逃了!”谷天时向来人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是吗?”想不到带头追人的竟然是郑亲王。
“是……是的。”谷天时一见到了郑亲王,急忙行礼。
“没有关系!逃了的小兔子做香饵,就等着抓大蛇!谷把总,听说你是这女叛党的同乡,还是青梅竹马,是不是?我要知道所有有关她的事情,不得有任何隐瞒,如果你真认为这小姑娘是无辜的,那你就一五一十地说实话。或许我会替你想想办法,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说不定,你说怎么样啊?”
“这……她真的是无辜的,品云不过是杨家屯的小村女,她和她娘都笃信佛礼,时常在白云庵里修道,不问世事……”谷天时听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急着说道。
“是吗?她爹娘叫什么名字啊?”郑亲王问道。
“她爹叫杨照玄,她娘好像是叫……叫……”
“柳玉如?”
“是、是,没错!”虽然心中纳闷郑亲王怎么会知道,但谷天时也不敢问。
“果然不出我所料!”郑亲王眯眼看着眼前这高壮俊秀的谷把总,语带玄机地让人猜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原来郑亲王的探子来报,叛党清帮的头儿柳玉成,就是杨品云的亲舅舅。郑亲王心想,清帮只不过是几十个叛党中的一个帮派,他还看不上眼。活捉传闻中的“黑狼”,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今夜就让他们逃吧!如果在聂进安的府里捉到“黑狼”,那功劳不全都让聂进安一个人给占了?况且现在还有永珑在前面打先锋,听永珑的口气,他对于剿灭清帮有十足的把握。今夜,永珑又不见人影了,一定是有了清帮的线索,等永珑破了清帮以后,他再来好好对付“黑狼”也不迟。
夜色朦胧的天空突然闪过了一道火蛇电,“砰”的一声将暗夜开了一道裂口。傅颜肩负着杨品云出了总兵府,夹着轰隆的雷声,他吹出一记长哨后,只见一匹黑里透着蓝光的骏马奔来,他拉着马鞍大喝一声,托着品云的身子跃上马背,狂奔消失在暴雨倾盆的黑幕里……
品云躺在干净温暖的床被上悠悠醒转,只见屋内四周摆饰简陋,而傅颜就坐在桌前支着下颚打盹。
品云起身怔怔地瞧着他。桌上灯影摇曳,他还是一身沾满尘土的黑衣、还是蒙着脸,但烛光清晰地照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脸上的轮廓,品云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的模样,她真希望能抚净他满脸的风尘。
他遥不可及得一如天边的星辰明月,只要能看见他的真面目、只要让他青睐一眼,她都会觉得是天赐的福缘。只是啊,她福薄缘浅,要和他长相厮守只是奢望!
傅颜皱起双眉,显然是无法获得安稳,换了换手,双眼还是闭着的,却感到有人怔怔地瞧着他不放。
他一张眼,四目交接,只见到品云清秀明艳的眼眸正悠悠望向自己。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品云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还能在陋屋中、烛光下相见。
“你醒了,天亮后咱们还要赶路,回头再睡吧!”傅颜说道。
“这里是哪里?咱们要到哪里去?”品云心里有几十个疑问,不知要从哪里开始问起。
“你别管这么多,跟着我就是了。”傅颜满脸倦容,实在没有耐性解释,径自翻了好几次身想找个舒服的姿势。
半晌,品云口是心非地说道:“如果我不想跟着你呢?”
“怎么,你还想被抓进牢里,再尝尝几种酷刑吗?”这会儿他倒醒了,挑着眉问。
“我不怕,总比你——”总比你拼死冒险的好,品云想说完却被傅颜打断。
“我怕!我怕你承受不住!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尼姑,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傅颜憋了好久的闷气,终于爆发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总兵府里?”品云忍不住试探地问。
“你忘了我和葛师父的对话了吗?我在京里当差,当然知道。”
“是啊!我想起来了,所以你才会如此熟悉地形,可以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不错!”
“我说过,我绝不会背叛你,我向菩萨起了誓,就不会把你和葛师父说出来,你可以不必救我的。”
“不救你,你是稳死无疑——你见过葛师父,听过我们的对话,还有……如果他们知道你舅舅就是朝廷头号叛党的总帮主——柳玉成,你想想看……你还会有命吗?你可以说谎、捏造、胡诌一通,先救救你自己,难道这些菩萨都没有教过你吗?这算哪门子的菩萨?”
“不要亵渎神明,说谎会下地狱拔舌头——”
“那么我早就尸骨无存了!连地狱都不会留我。说谎是我的拿手绝活,假扮是我常玩的游戏,我早就不知道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了。你最好不要为我牺牲,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的底细,到头来后悔的是你……”
第5章(2)
“为什么?”品云问。
“为什么?你不会懂的!这天地之间尔虞我诈、人心难测,你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你怎么会懂?”
“要有这种心并不难,白云庵的师父教过我一首诗——
急急忙忙苦苦求,寒寒暖暖度春秋;
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白了头。
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
明明白白一条路,万万千千不肯修。
这路只有一条,就在你的本心里。”
“哈哈!你竟然在教我道理?小尼姑,你在白云庵求到了什么?平安?福报?看看你自己,家破人亡,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菩萨有没有出现救救你的家人和你?世上怎么有这么残忍的菩萨?”傅颜毫不留情地说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品云让他挑起了心中的哀痛,红着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傅颜看了这情景,于心不忍,咽了咽口水,许久许久后才困难地启齿道:“对不起……”他武功高强、心高气傲,又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黑狼”,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向人低过头,想不到却栽在她楚楚动人的眼中了。
“你睡吧!”傅颜的语调温柔得几乎要挤出水来了。
似乎对自己的声音也觉得陌生,傅颜挥了挥手,只想暂时抛开满腹的烦恼心事。他起了起身想再假寐一下,品云却开口说道:“你可以来床上睡,这床够两个人睡,我不会打鼾吵你的。”她挪了挪身体,空出了位置。
“你是不会打鼾吵我。问题在我而不在你。”真是天真的小尼姑!傅颜心里犯嘀咕。
“你会有什么问题?在绿竹林的湖畔,我已经献身给你,我早就不在乎了,你也不必怕我会纠缠你。来吧!”品云说完,拉起床被,背对着他闭上眼,不再言语。
那哪叫献身?傅颜兀自哭笑不得。他摊了摊手,罢了,罢了!这被邀床的角色,今天还是第一次扮演,他浑身不自在地坐上床。她相信他,他可不相信自己。
想不到现在他什么邪念都没有,浑身疲惫,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两天两夜不曾沾床了。虽然这农家的床被远不及绫罗绸缎,但这是他这一辈子待过的最舒适、最令他心满意足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