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当年杀害王义一家四口,怎么不引颈就戮,躲在双亲背后,算什么男人?”
“我没有!”日尚行如遭捧喝,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无辜,连驳斥的语气都软弱许多。
“不是你干的?你是鬼魅,杀人不眨眼的鬼魅,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化身‘夜魅’在陕北横行霸道的人不是你吗?捉弄江村长一家的人不是你吗?会吃人、害人的鬼魅不是吗?”石岑节节逼近,右手紧握暗藏衣袖里的三寸短剑,他必须挑最有把握的时候一击得手。
日尚行迷惘了,“或许我真是鬼魅,但我两度求死不成,我已经不想死了。”痛苦的往事浮上心头。
“只怕由不得你,还我兄长的命来!”石岑趁他分心的时候,抽出短剑,一时间,逼得日尚行不得不住后退,没有还手的机会。
日尚行的武功不弱,但这些年来,他花在寻求先知的时间多,琢磨武功的时间少,对峙一久,他渐感不支,条地,短剑横过他的胸口,单薄的黑衣马上开了道裂口,鲜血不断涌出。
他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眼前的狰狞面孔,让他回想起十年前自己痛下杀手杀害石威的景象,现世报来得好快,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复仇,但他就要死在这个人手下了。不过,他现在还不想死,虹吟还在庄里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拋下她,他们甚至还没成亲呢!
日尚行赤手空拳终究难敌复仇心切的石岑,一个旋转,日尚行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背心又挨上一掌,胸口真气沸腾,他急得想施展体内的强大力量,但怎么做,他根本毫无概念,心中只有爱恋司徒虹吟的柔情,无一丝很意,眼看就要死在石岑的短剑下了──
“住手!今日你杀了他,就算你得偿宿愿,他日必有人为他寻仇而来,你又将如何化解?”一位老者风尘仆仆的赶上崖顶,正好阻止石岑那一剑。
石岑凝住剑势,停在日尚行眉心前不远的地方,回头道:“师父,您不该阻止我,我的痛苦,您老人家最了解。”
日尚行缓缓回眸一望,是当救过他的江湖奇人,他们怎么会以师徒相称,难道他从一开始,就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犹不知?
“痴儿,你这些年难道还没看清真相吗?”老者走上前来,抢走石岑那把短剑,但他不肯放,老者语气加重了些,“难道你要一错再错吗?当年王义一家惨死不是日尚行做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你兄长当年犯错在先。”
不是?日尚行惊骇地呼了一口气,不是他干的?
石岑紧握的手松开了,失魂落魄的倒退几步,“师父,您全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这些年来发疯似的寻找日尚行,为的就是替你兄长报仇,即使知道你们之间的冤屈可解,但你仍不愿放弃你愚昧的念头。”老者扶起伤势不轻的日尚行,“孩子?苦了你。”
“原来当年你救我,也是有目的的。”日尚行苦笑连连,见到老者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错了,我救你在先,收石岑为徒在后,”老者捻须一笑,“你这孩子凡事都往最坏的方面想,真要不得。”
日尚行蹙着眉峰,捂着胸口的伤,依稀想着另外一件事,似乎他体内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这些年来,再也没发生过当年的怪事,也不见那奇怪力量爆发出来,这让他愈来愈相信他是个正常人。
“孩子,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收石岑为徒吧?当年我与你有缘,一见之下,便相谈甚欢,不过,你最大的心结还是断魂崖发生的事,为此,我下华山,寻访石威的家人,意图化解两方的仇恨,那时,凑巧见到放下亲事,匆匆赶回齐州的石岑,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对复仇之事颇为热中,遂收他为徒,从中开导他。”
“没想到,他还是趁我喝醉时,套出你的事情,我索性指点他研究天下命数,化身先知靠近你,为的就是解你的心结,并且化去两家的仇恨。”老者摇头叹道,这两个人的固执程度相仿,事情着实棘手,他试着让这两人自然发展,没想到结局依旧。
“那七年之期,都是诓骗我的啰?”日尚行怒道。
“非也,我有把握在七年间化解你们的仇恨!打开你长期的心结,这与追究你到底是不是鬼魅并无不同,你不是也找到幸福了吗?”老者若有所思的道。
日尚行想想豁然开朗,躬身一个大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终身受益,此后,我就是我,鬼怪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老者呵呵笑道:“很、很好,我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孩子,记住,你和正常人并无不同,刚才你和石岑交手,曾有过十八次下手的机会,但你都忍住了,所以你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鬼怪。”若非他无伤人之意,老者也不敢肯定他真的放下仇恨。
日尚行悠然笑着,转身离开断魂崖。这回,他彻底的将仇恨拋在脑后,世事更迭,福祸自招,从前的是非对错,他都将不再萦记于心了。
看着那抹黑影渐行渐远,石岑不甘心的跪在老者面前,“师父,就这么算了吗?我兄长……”
“冤冤相报几时了?你刚才也该明白你有几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的命早没了。”
“师父,您好偏心,我是您的徒儿,您却事事为外人着想,说是要我自修命理好接近日尚行,但事实上,却是为化解他的心结设下的计谋。”石岑忿忿不平。
老者长叹一声,“徒儿啊!师父不是偏心,修习命术有助于化解你的戾气,让你明白人也无常的道理,怎奈你复仇心切,什么都听不进去,况且师父若不是站在你这边!怎么会出面助你渡过此关?你想,日尚行如今在齐州城可以呼风唤雨,若是他一口咬定你犯下那两件案子,你能脱逃吗?你若出了什么事,你的两个侄儿女该怎么办?”
“我只要他的命,其它都可以不要。”石岑早有最坏的打算。
“你能取得了他的命吗?我看很难。刚才他一再退让,是因为他心底还记挂着一个人,但一当他面临生死关头时,必定会因为心头的那个人而使出全力,你将难有活路。”老者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日尚行十年前就跟你一样,是个愤世嫉俗的孩子,十年后经历过许多事,他已经变得更坚强,尤其现在有个需要他守护的人,他必须鞭策出口己不断地凝聚更多的力量,如今,他做到了,你确实比不上他。”
仇恨无法让人成长,只有爱人与被爱才能让自己强大,日尚行便是因为明白这点,心中一直记挂着司徒虹吟,才会小心翼翼地面对每一场战役,从中取得两方共存的平衡点,如果当身分来历都不足撼动日尚行时,他知道他已无所畏惧。
老者缓缓步下断崖,将石岑留在崖顶上吹冷风,让充血的脑袋冷静下来,慢慢的,他会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有些事,人一定要碰上才会记取教训,日尚行如此,石岑也是如此……
※ ※ ※
从日尚行负伤回来,司徒虹吟便不住地在他床前掉泪。
“虹吟,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日尚行拧起剑眉,拭不干她的泪痕,把心都拧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