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不胜酒力?」随着体内酒精的增加,亦筑的心情就愈发轻松,坐在阳光斜照的餐厅中,她眼中的克雷,黑眸炯炯发光,坚毅的唇角也浮上了笑容。
亦筑开始诉说着台北街头的脏乱、心情欠佳的房东、贪婪的夜总会经理等,说得不亦乐乎,并且把自己过去生活的点滴,一件件地向克雷全盘托出。
「德利就像个魔术师,经常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为我们的演出争取到最高的价码,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说实话,我还真想他。」
「我看你在男人这方面,总是很顺利嘛!」
「不!有些男人实在很烦人,但是德利总能把这些棘手的问题,替我处理得很妥当。」
「对于在娱乐圈工作的人来说,你实在过于单纯,而且也没有那种独立、坚强的本质。」克雷徐徐一笑。
「胡说!我相当的独立、坚强,你大可不必替我担心。」亦筑骄傲地挺直腰身。
「真的吗?你怎么如此肯定呢?」克雷漆黑的眼瞳在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
一看之下,亦筑的心脏彷佛猛然一敲,震动一下,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时,赶忙咽了一口口水,将视线移开。
两人心知肚明彼此的尴尬,但都略过不谈,于是,都保持着舒畅的心情,悠然地喝着酒,亲切的交谈着。克雷畅谈他所见到、所遭遇过的一些经历及传奇,亦筑发现他对十九世纪的事情,尤其是对政治家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读那种有关于人性的书籍,真是获益良多,现在虽然有许多设施先进的国家,经济也极为繁荣,但唯一未曾改变的一点,就是人类本身。」
「人类的本性确实永不改变,自古代到现在都是如此。」
克雷以充满热切的双眼望着亦筑,点头说道:「我的工作使我必须具备深远的观察力,但是我认为不具这点能力的人才是真幸福,一旦了解人性以后,不但谈不上幸福,连最基本的梦想及愿望都很容易幻灭。」
「你把每一件事都过分丑化了。」亦筑知道他有点愤世嫉俗,但没料到他会那么悲观,难怪他把每个人都往最坏的方向想。
听她这么一说,克雷的俊脸上露出笑意。「我想你说得不错,但这虽是事实,我们却不得不如此说,因为树是随着风而摇摆的,不是吗?」
「你是人,不是树!」亦筑优闲地啜饮一口酒。
「是的。」克雷纵容地一笑。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观,虽然世事无法尽如人意,世界各地都可能产生错误的事件,有残酷的人、有铁石心肠的人、也有贪婪的人;而世界各地也都有疾病、不幸、死亡等悲惨的事发生,同时还有腐败教条、利己主义者等等,说不尽、道不完的不平的事情。」亦筑愉快地侃侃而谈,双眸充满挑战的神采。
「可是,好的事情同时也很多啊!有亲切、善良、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能和腐败搏斗,能够改善制度……我们并不能因为社会如此而袖手旁观,相反地,在看到自己所生活的环境中,若有不满之处,就应该积极改善它。」
克雷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当然,还有爱!」他故意强调似地附加了一句。「亦筑,你刚才把它漏掉了。」
「爱是存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会有爱,而且爱也有许多种类,像是母亲对子女的爱,兄弟姊妹之间的友爱,还有——」说到这里,亦筑的脸蓦然红了,因而话也中断了,失去了她的沉着。
「还有男人对女人、女人对男人的爱。」克雷以平淡的口气替她说出未竟的话。
***
亦筑的眼帘垂下来,然后很笨拙地站起身来。「我必须回去了,否则到夜总会上班就要迟到了。」
克雷明知她逃避问题,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车子在回夜总会的途中,两人未曾交谈,半敞的车窗飘送进来的凉风,把亦筑的秀发往后吹,由于刚才喝过酒,她的双颊嫣红可爱,惹来克雷悄悄地注视。
车子停了下来,克雷等她下车后,便向她告别。
亦筑望着远去的车影,一股落寞袭上心头。她一面走一面想,与他共处的这段时间,使她了解自己对他走后的思念,一定会变得令她感到痛苦,而他最后所说的话,等于明白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隐藏着的感情。
在太阳下山前,宜安到她的住处造访,亦筑很尴尬地承受他那略带责难的眼光,宜安是来与她商量预定演唱会的事项,在讨论完之后,他们之间升起一股莫名的阻碍,使得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宜安,你是否为我所做的事感到生气?」
宜安反问:「你认为我会生气?」
亦筑愧然地绞着手指头。「我自己知道我的一切表现都很差劲,我不应该答应跟克雷一起吃饭的。」
「可是你却做不到,亦筑,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但你却必须对你自己能够交代,我故意让孟克雷以为我们两人相爱,但我相信他现在必定在暗暗自喜。」
「我想没有这回事,克雷不可能会暗暗自喜的,他……他知道一切实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宜安有些诧异。
「虽然你为了我做了这一切,但却无法瞒过孟克雷,一切早就被他看穿了。」
宜安以怜悯的表情望着楚楚动人的亦筑。「只要你远离他,他自然会离你而去,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定会继续纠缠你的。」
亦筑走到窗户旁,面对着被彩色灯泡照得明亮的夜总会庭院,幽幽地道:「我已经爱上他了。」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宜安不置一词就离开房间。
那天晚上,克雷没有到夜总会来,而这令亦筑觉得受了很大的打击,这正表示克雷已深入她骨髓,成为她不可或缺的柱石了。
工作结束后,她踽踽的步回住所;伤心的上了床,将自己缩在薄被中,她心中难过得甚至想就此一睡不起算了。
第10章(1)
翌日清晨,她再度到海边晨泳,一看到克雷的身影时,心中的感觉真如自笼中被释放的小鸟一般的喜悦,这种愉悦使她不禁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两人游完泳后,便双双躺在沙滩上,沐浴在清晨闪烁的阳光下,天南地北愉快地交谈着,彷佛有默契一样,总是会避开敏感话题。
克雷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着头望着清澄的蓝色天空,有几只鸟儿在那里飞翔。他一直谈论着政治、工作等事。
不久,陆陆续续有人到海边做日光浴。
克雷站起身来,自肩上挥掉细砂说:「喝咖啡去吧!或者你今天要去练歌?」
「不!今天不用。」两人回到亦筑的住所,在亦筑倒咖啡的同时,克雷拿起她放置于书架上的书,翻了翻,脸上时而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克雷以深思般的眼光定神地望着她。「你为什么如此迫切地希望我离开?」
亦筑将咖啡放在桌上,红着脸说:「我只是想知道罢了,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意思。」
「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下决定。」在纽约,有许多决策等着他回去处理,但他却是宁愿每天以传真机和电话跟总公司的各部门联络,为的就是要跟她相处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