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咬着下唇,心乱如麻,要她向明骥的爹娘下手,怎么行呢?
“师父,那日既是为王爷祝寿,想必贺客自是不少。为了护卫他们的安全,王府中必然加强了各种安全措施,我们未必能混得进去。”
那蒙面人怒往桌上一拍,喝了一声:“无欢,你推三阻四地就是不想去鄂亲王府,是不是?你怕杀了鄂比泰,明骥会恨你一辈子,你和他就更不可能了!哼,我老实告诉你吧,明骥和顺治皇帝是亲堂兄弟,在满清的族谱里,他是有权坐拥龙位的,而且以顺治对他的宠幸和依赖的程度来看,他的权势和地位只有再往上升的趋势。将来他要选妻子,不是公主也得要是位格格;就算是名侍妾,也要身份相当的名门闺秀,你还是把你的痴心收起来吧!”
无欢愣了许久,眼中尽是无语问苍天的凄凉与无奈。她默默地低垂了头,暗自咀嚼着这番听来使她肝肠寸断的话语。
那蒙面人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的悲戚哀痛,倏地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奸臣陷害及未婚夫背叛的双重伤害下,家破人亡,亲友含冤的凄凉景象,她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这种痛远比年轻纯洁的无欢体验到的更深刻。她的内心深处不禁升起一种安抚无欢的情绪,于是她温柔地把双手放在无欢的肩上:“你还年轻,有的是跳出爱情漩涡的机会。明骥的确是很出色,人品。才识、武功,样样都很令人心醉,但是他绝不适合你,忘了他吧!”
无欢哀威地望了师父一眼,凄然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早在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他了,我想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啦!”她忘情地拥住师父,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紧紧搂住相依为命亲如爹娘的师父,痛哭了起来。
那蒙面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好大一跳。许多年以来,她想到的只是如何报仇,如何练至最高深的武功,她早已忘了这种相互拥抱的滋味是如何的美好。
她僵直了许久,才轻轻抚摸天欢柔细飘扬的发丝,喃喃地劝着:“傻孩子,你会受伤的。”
无欢含泪低语:“我的命是他救的,他怎么待我,我也不怨。师父,我们别会杀他父亲了好不好?我们可以去找穆亲王下手,或者找镶黄旗旗主鳌拜。他挥军南下,涂炭生灵,他的罪过罄竹难书,我们杀了他,为成千上万的汉人报仇,好不?”
那蒙面人像被火烫伤了手似的,急忙推开了她,满腹柔情顿时收起,淡漠而疏离地说:“不可能!要我放了他办不到!而且那镶黄旗旗主鳌拜也正好是那天的座上客,你要杀他报仇,那鄂亲王府是非去不可的,你好好准备吧,我可不希望天坛的事再重演一遍。”
话语甫落,她便转身飘然远去了。无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无欢茫然跌坐在床沿,无助地抱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失去亲人的那种沉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想让明骥也尝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怎么办?她的心中掠过一丝光亮,也许可以透露一些讯息给明骥,只要师父无法靠近鄂比泰亲王的身边,也许就不会想要再行刺鄂比泰了。
无欢低头沉吟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背叛恩师的决定。她摊开绢纸,磨了墨,提笔就写。不久后她换上一身夜行衣,转身跃出了吟凤阁,快速地在街上飞奔着。她必须留意师父的身影,躲过侍卫的盘查,她暗自提醒着自己,千万得小心。
不久后,她来到了鄂亲王府前,见师父的身影掠过前院假山池塘。来到西厢房后,她悄悄地探身,径直往东厢房而去。她虽艺高胆大,但站立在这气氛森严、琼楼玉宇的亲王府里,还是感到无比怯懦。她不知明骥睡在哪里,只好一间房一间房摸索过去。此时已近三更了,王府中的人多半都已睡下,四周寂静无声,无欢心中一阵忐忑,乍见到此处尽头最大一间房里竟透出微弱的灯光,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无欢伏在窗边,凑近窗口一看,胸中大震,那竟是明骥!他坐在桌前拿了本书,独自翻阅着。无欢痴痴地凝望着他俊逸出色的面容,久久不能自已,怀中那张纸竟递不出去了。
只见明骥心烦意乱,无心地翻着手上的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看着,最后索性放下了手中那本书,望着烛火发起呆了。就这样、这两人一个站在窗边痴痴凝望,一个坐在屋里不知想些什么,都沉浸在酸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明骥正是因为睡不着,起床顺手拿起本书就看,谁知拿的就是那本唐朝诗人杜牧的诗选集。他被书中提到江南的词句扰得心神大乱,最后终于忍受不住,干脆放下书本,想着扬州遇见的小怜,一股感慨之意油然而生了。
蓦然间,他听到了一丝呼吸极为低微的声音,忙喝了声:“是谁?”他奔到门旁,把门打开。
无欢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忙要退走,却听到距她藏身处不到十步远的花丛中跳出了一个年纪比她略轻,有着圆圆的一张俏脸,模样十分讨喜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二哥,是我。”
明骥倚在门上,双手抱胸,不以为然地皱起双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躲在我房间外面干什么呢?”
明珠扮了个鬼脸,像极了婉绮的淘气模样,她在明骥房里探了探,双眼滴溜溜地转:“来看看二哥有没有金屋藏娇,在房里藏个大美人啊!”
明骥摸不着头绪,不解地说:“小鬼,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藏个女人了?!不信,你自己进来看吧!”让在一旁,给明珠进房。
无欢暗吁了一口气,本想离开,却被他们的谈话挑起了莫大的好奇,她又踩到了窗边的阴影处,借着明骥大开房门的时候,往房内看去。虽只在那极短暂的一瞬间,她也见识到了王府中富丽堂皇的一面。
她暗自赞叹着,那比吟风阁大上四五倍的房间里,陈设了一个巨大的穿衣镜,镜后摆了高至房顶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书籍。左边就是无欢看到的那个书桌了,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备,鼎炉中还飘出一丝馨香,香味淡雅而令人沉醉。而右边摆个白虎屏风,屏风后就是一张大床了。这里的摆饰件件都那么精致不凡,足见房间的主人亦是个风雅温文的人。无欢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他和自己的世界竟有如此大的差距,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到那少女铃声般的笑声不停传来:“二哥,听婉绮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是谁要做我嫂子了,你告诉我嘛!婉绮说是‘红袖招’的无欢姑娘,我可不信,她一定又在骗我。你说嘛,到底是谁?”
无欢乍听到明骥有心上人了,一时分不清心中是酸是苦,待又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又是一愣,此时又觉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浑然不知此身何处了。
“明珠,你又在淘气啦!是婉绮叫你来逼问我的,是不是?”明绮故作不喜,板起脸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别管婉绮嘛!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心上人了?”
明骥不理她,翻身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我累了,好想休息,有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