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幸运儿褚向霖被侍女秋荷请入了无欢的闺房。慢慢地,楼下看热闹的人也没辙地打道回府了。明骥还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壶中的酒早已冷却,而他的心还在狂怒地燃烧着。
他举杯一口饮尽了冷涩的苦酒,抬头沉痛地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吟风阁。前不久,他也曾成为那里的座上客,享尽佳人的柔情款待,而今,她已换了新欢,而自己,只能坐在这儿一筹莫展。
明骥一杯一杯地灌着冷酒,时光一滴一滴地溜走。他并不是一个善饮的人,此刻的狂饮猛灌,让他已醉了几分,但还是固执地坐在这里。
他以为褚向霖不会在吟风间里过夜,也以为无欢会走出来劝他不要折磨自己,可是直到酒樽已尽,楼上烟火已熄,他心痛且心碎地发现.他终究看错了她,戏子无情,千古皆然。他狂笑着冲出了“红袖招”,任凭冷风吹拂着他滚烫含泪的眼眶,一踉踉跄跄地奔回鄂亲王府。
还未上前敲门,府中却涌出了许多侍卫官兵。明骥愣了好久,脚步一个不稳,就要跌倒之际,马上被卓尔莽及时伸出的大手扶住了。
“贝勒爷,你怎么了?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明骥微眯着眼,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发生了什么事?”
“城东的康亲王府失火了,听说康亲主被刺,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褚王爷行踪不明。他们正派出人手全城搜寻,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而和褚王爷有婚姻之约的穆亲王府也派出人手帮忙支持,我们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连夜整肃衣冠,正要加人搜索的行列。”
明骥猛地摇着酒醉昏沉的头脑,试图让它清醒一点,他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康亲王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褚王爷下落不明?褚向霖?”
“是啊!贝勒爷你的脸色好苍白啊!你还是快进房去歇一晚吧!找人的事交给奴才们办吧!”卓尔莽在一旁焦急不已地劝着。
明骥面罩寒霜地挥开了他,表情如被激怒的一头雄狮,他沉声地说:“你们都回去吧,不用找了。我知道褚向霖现在在哪风流快活。”
卓尔莽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头:“在哪儿?”
“无欢的吟风阁。”明骥冷森森的声音硬是从他洁白的齿缝中挤了出来。他夺了一匹侍卫的马,一跃而上,转身又往“红袖招”飞奔而去。卓尔莽和其它侍卫们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他已如一只破空而出的飞箭,直驶出他们的视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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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骥不顾“红袖招”里嬷嬷、侍女的反对,直奔上吟凤阁,猛烈地敲着门:“无欢,你开门!要不然我把门撞破冲进去了,快开门!”
“吱”的一声,无欢披着晨褛,衣衫零乱、长发飘逸、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冷冷地问道:“公子好大的脾气唷!这扇门可撞不得的,否则以后上我‘红袖招’的客人都来如法炮制一番,无欢可招架不住呢!”
明骥强自压抑下满怀激动悲愤的怒气,用那道凌厉鄙视的眼光轻蔑地望了一眼她凌乱衣襟下、露出的一抹洁白诱人的酥胸,字字尖刻地脱口而出:“姑娘如此不甘寂寞,想必再多来几个如在下一般性急的客人,姑娘也是应付得得心应手,丝毫不会嫌烦。”
无欢倏地失去了脸上所有的血色,宛如遭受重击般地迅速拢紧了衣襟,惨然地说:“公子以何身份来对无欢兴师问罪呢?”
“我没这种闲工夫,也没心情来管你的私事,”他无比厌恶地斜睨着她,尽量克制内心澎湃激愤的脆弱情绪,“我是来找褚向霖的,他在哪里?”
无欢被他无情的蔑视伤得体无完肤,心碎成一片片了。她勉强收拾着自己残余的尊严,麻木地换上冷淡的表情:“他在床上,你自己去叫醒他吧!”
明骥欲言又止,望着她毫无血色、冰冷的脸,心中分不清此刻对她是爱、是恨、是怜,还是厌了。他板着脸望向床上的男人:“褚向霖,你快醒一醒。”
见他睡得跟死猪一般,明骥拢紧了眉头,抓起窗边盛着的一盆水,全数泼在他的脸上。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敢惹本王爷?活得不耐烦了吗?”褚向霖高声叫了起来。
明骥冷冷地望着他:“是我!你若是仍未清醒过来,我还可以再送你一盆水。”
“明骥?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嘛这样耍我?”褚向霖尖声怪叫嚷了起来。他和明骥素来没什么交情,更不明白此时此地怎么会见到他。
“今晚康亲王被刺身受重伤不治死亡,而你褚王爷被列为失踪名单,全城的人都在找你。我认为你有必要出面解释一下。”明骥沉声说着,故意对无欢的存在表示漠然。
褚向霖又是一声惊呼,抓起了衣服连鞋也来不及穿,便要夺门而出,百忙之中还不忘对待在一旁的无欢抛下了一句:“姑娘今晚的酒宴实在令在下意犹未尽,怎奈在下我的酒量太浅,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望下次有机会再与姑娘共桌谈心。”
无欢淡淡地笑了一下。明骥则已难忍心中妒火,抓着褚向霖的衣领。便往门口走去。
天,这是她一手导演的悲剧,苦果就得自己来尝,不是吗?他一定恨死她了,那种又轻视又嫌恶的目光一寸寸地凌迟着她,她是如何从初尝恋爱甜蜜的天堂跌进这凄怆苦涩、万劫不复的地狱呢?无欢晶莹的珠泪缓缓沿着洁白无瑕的睑顿流下,渐渐地湿透了衣襟,也绞扭着她的心。
“无欢,我们终于报了一点仇了,难道你不高兴吗?”那蒙面人静悄悄地走进房来,犀利地凝视着她默默垂泪的脸庞,不悦地质问着。
无欢浑身一震,忙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我没有,只是眼睛进了沙子了。”
“你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我,这一件当然也不例外。你为了明骥那小子伤心垂泪有用吗?不可能的,就算你不把褚向霖叫进房来,还是得想其它办法捏造不在场的证明。你以为他不知道刺客是谁吗?他早就在怀疑你了啊!”
“师父,无欢早已不敢再奢望和他会有什么结果,只是他鄙视讨厌的眼光太伤人了,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就垂下泪来。”无欢的眼眶中又蓄满了泪光,哀戚的眼神撼动了那蒙面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她长叹了一口气:“多情自古空余恨,你自己斟酌吧!好在正红旗旗主顺利地死在我手里,也成功地把明骥那小子的目标转移了。我们住在这‘红袖招’,总算是安全的了。”
无欢心中一凛:“康亲王真的死了?”
那蒙面人阴阴地笑了起来。“当然死了,一剑划穿了他的咽喉,不死也难。,想必泉下有知的他,也在后悔三十多年前误掌宗人府,错判而误杀数百条人命那桩惊天动地的大惨案吧!”
无欢大感意外,茫然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从不提过去、从不说姓名也从不谈自己,令她又敬又畏相依了十三年的师父,一股森冷的感觉油然而生,忽觉得自己对师父的了解竟是微薄得可怜。而天,悄悄地亮了,房内,冷得令人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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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震怒,气极地抓起了手边拿得到的古董花瓶,举起便砸,御书房里闹得乒乓作响,门外的大臣们个个相对无言,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