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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沁没花什麽力气便让那女孩明白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有的只是对牧涛前程的阻碍。後来听说那女孩别了家人,悄悄进了山里一座庙庵,她丝毫不惊诧,令她惊诧的是,牧涛竟然为了这件事对她勃然大怒,他指责她是冷血残忍的女人,她则讥他优柔寡断,没有男人志气。她给他下了最後通牒--抛开那女孩,断绝和他那些穷亲戚的往来,专心谋求仕途的发展,否则他就毫无资格跨入李家大门。

  牧涛站在那里咬牙,咬得颈上的筋脉暴绽。他恨自己,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爱这个女人,爱得无可救药,然而他永远没有办法像她那样的残忍、自私和无情。

  兰沁眼睁睁看著牧涛走出李家大门,她想对他嘶吼,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但是她是从来不求人的,在种种的冲突里,必须有人屈服,有人让步,那应当是他,绝不可能是她。

  三个月後,进了庙庵的女孩正式落了发,牧涛决然请调到南太平洋一座孤岛。兰沁依旧坐在她的房间,等待牧涛跌跌撞撞回来求她原谅--她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她替他留著肚里的种。她用一条绸带把日渐隆起的肚子死死缚住,卧床不起,也不见人。

  然後消息传来--牧涛死在基地後方荒凉的海边,不知是殉职,还是自杀。

  兰沁在惨烈的嚎哭声中产下一名男婴,随即陷入昏迷,日夜哀叫牧涛的名宇,她足足休养了半年,才稍有力气下床。及至兰沁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儿子,那眉目口鼻与他父亲酷似的孽种,她发狂地扑过去要把那孩子掐死,好在一群老妈子及时把她拉开,抢下孩子。

  然而那阻遏不了她对牧涛的怨毒--她恨他自始至终不向她低头,她恨他竟敢撇下她一死了之,她更恨他让她到了这种地步依然刻骨地爱著他。她把满腔对郭牧涛又恨又爱又怨的情感,全部转注到他的孩子身上。

  兰沁对那孩子阴晴不定,经常十天半个月对他不理不睬,兴起时逗他玩,然後把他打哭。她也学著屋里人私下的戏称,「弃儿弃儿」的喊他,最後索性恶毒地给他定名叫「李弃」,算是对郭牧涛身後做了最轻藐的侮辱。

  李弃渐渐大了之後,兰沁发现她再也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报复的快感。他完全不同於他父亲那种倔气刚强 他浪荡敷衍,吊儿郎当,对任何加诸於他的褒贬没有反应,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所以也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最後兰沁不得不对她自己的私生子起了敬畏心--他比谁都要成功的做到了「没心没肝」这样一种人。

  在她最後真正抛弃他之前,他已经先把她抛弃了。

  大门外蓦地起了一阵喧嚣,兰沁一名侄亲气急败坏冲进来嚷道:「他把我的莲花跑车开走了,那小子就这样把我的车开走了,姑姑,你也拦拦他呀!姑姑--」

  他在喊著她。兰沁的脸色是凝固著没有表情,她在玉石屏风後面悄悄转身,从走廊避去了。

  李弃的事她是从来不管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能力去管。

  莲花跑车下了青峰路,在交叉路口正要转向,被宛若给喝住。「你要上哪儿?市立医院明明要往前走。」她现在对他处处是猜忌不信任。

  李弃偏过头,慢条斯理的上下瞄她一眼,说道:「除非你不怕招人侧目,否则我建议你先回苗家,换套正常一点的衣服。」

  说著,他自顾自把车子转了向,宛若绷著腮帮子没再作声,觉得自己很蠢。

  苗家空无一人,势必都在医院。宛若赶回房问,又撕又扯把新娘礼服重卸下来,顺手一抛,它憔悴地摔落在床角,像老掉了的白雪公主,宛若看著它,几乎觉得歉疚。

  「不是故意折磨你。」她喃喃道,从衣柜随便摘下一件灰格子洋装就往身上套,踢掉银灰高跟鞋,趿了双米白色凉鞋,胡乱收拾一个袋子,便又飞奔下楼。

  她重新上车,李弃看她一眼,立刻就不同意。他操著方向盘说:「没有哪个新娘子结婚第二天穿这样灰扑扑一身。」像个媒婆,嫌她不够喜气。

  「我根本没有结成婚!」

  李弃也觉得自己很恶毒,还是忍不住说:「哦?婚没结成,哪来的新婚之夜?」

  宛若再也受不了他这种恶劣的幽默了,咬牙切齿对他说:「不要再提『新婚之夜』这四个字!如果,」她的脸顿时成了一颗发育不全的青苹果,有的地方晕红,有的地方青惨。「如果你敢把昨晚的事泄漏出去 我会杀了你。」

  李弃觑她一眼,咕哝道:「看得出来你不是在开玩笑。」他继续开车,完全没有料到宛若会猛然横出一只手,箝住他的手腕,那麽甜白撩人的玉手,箝起人来这样痛!他好不容易才让打滑的车子稳住,宛若不管,一味灼灼盯住他看。

  「我要听你发誓。」她的声音咬人似的。

  「这到底--」

  「发誓!」

  他根本不知道她要他说什麽,他用猜的,结果猜对。「我发誓--我不会把我们昨天晚上的……私事说出去。」

  那把箝子松开了,恢复成女人的手,收了回去。

  白色的医院建筑,有著特意强调出来的光辉焕然,却无法让人感到快乐。越接近这团沉甸甸的白色庞然大物,李东越觉得踌躇--把宛若送回这个地方,他怀疑自己有没有搞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绑走,带她到天涯海角,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宛若或是感受到了李弃的强盗心思,或是不耐烦车子在医院大门的车道上三心二意,踯躅不前,忽然就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她没来得及跑进大厅,就在门口给李弃拿住,他抓著她两臂,低头看她。宛若鸟黑的一双眼珠充满惊惶,像被捕获的鱼苗在网子里窜跳。李弃霎时完全了解--她晓得他的心思,也知道他会把她留住,她不敢冒这种险,只怕会面临狰扎,然後看出自己的脆弱。

  李弃却没有决断的困难,势要截下宛若。他哪里不知道宛若优柔寡断?这一进医院,毫无防备,看到立凡昏迷病榻,苗家一家子丧气的丧气、啼哭的啼哭,一夥人悲从中来,牵连拖累,徒让一个原就拿不定主意、摸不著方向的宛若陷得更深。

  他不理会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只管抓紧她的胳膀,低声命令,「不要进去。」

  宛若轻轻跺了一脚,凄怆而著急,也是低著声说:「你别为难我了,立凡躺在医院--他需要我。」

  「你之於他无用,他之於你无用--你又何必趟一浑水?」

  「怎能这麽说?我们是夫妻,本来就--」

  「你根本没有嫁给他。」

  她又跺了一脚,嗓子里带上了泪意。「如果不是昨天出了意外,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他目光凛凛看著她。「但是昨天出了意外,现在你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我的人,你属於我。」

  门警在车道那一头吹起哨子,过往行人侧眼瞄他们,宛若开始挣扎,突然间恨起李弃来了,觉得他才是她最大的牵绊,最大的痛苦。

  「我不属於你,我不是你的人,从头到尾就都是--」宛若的口齿颠踬了一下。「你自己在一厢情愿!」

  李弃猛地把她拉到胸前,鼻失几乎要戳到她脸上来。「别让我知道你没有把昨晚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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