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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午后,桌上的电话乍响。是内线,约露抄起话筒。

  「梁小姐,请到社长室。」

  又是施秘书,约露叹气。她还欠她什么?该填的,该给的,该做的,她都像偿债般一 一 付清了。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申请房屋贷款!

  约露咬着笔杆子,还想着文稿上的问题,心不在焉踱进社长室。社长室分内外两部分,外室半开放式,左侧置一 组咖啡色沙发椅座,右侧则是秘书米白色的工作,隔一 扇门,里面才是社长的宝地。?约露瞥见站在施小姐桌前的男子,心里像一 只老鼠跑过,乍然一 惊。就着一 叠文件和施小姐商议着,不正是方惟刚本人吗?

  他穿着古铜色衬杉,外搭沙灰色套装,优雅的剪裁质地,似乎也拘束不了他的豪迈气息。他的头发显然整饰过,两鬓修剃得十 分俐落有型,就是额前的发丝仍然像玩过大风吹的游戏,散在那儿,逗人想伸手去摸似的。

  「打电话和兴南交涉,催他们快点,我们好做配合。」他说完,仰起头来,正好对着约露,双眉飞扬,目光灼灼,一 张面庞似乎曝晒过,肤色变深许多,因此更是显出英气勃勃。

  两人的视线一 对上,约露蓦然感到眩晕,两腮发了热,心头的老鼠变成小鹿,胡来乱撞。

  到底是怎么回 事?她的反应让自己觉得惊恐而可耻。

  「请进来吧,梁小姐。」他对她点头,即进了社长室。

  约露僵在那儿,拚命想镇定自己。

  施小姐见她半晌不动,怪异地觑她。「梁小姐,怎么妳还站着?快进去,可别让杜长久等了。」

  约露含糊地应了声,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向社长室走了去。

  施小姐推推玳瑁边眼镜,颇不以为然地摇头。年青人做人处事真是一 代不如一 代了,想当年他们初出社会,虽是少了点历炼,但是伶俐机巧,可不在话下,长官跟前,还容得下半点的怠慢吗?

  她往约露那拖泥带水的步子瞄一 眼,不屑地嗤了嗤,拿起电话。

  惟刚回 头,示意约露把门带上。

  她关了门,人却挨着门边,趑趄不前,一 张背差不多贴在那扇橡木门上了,一 对眼睛却一 瞬也不瞬直望着惟刚。

  惟刚眉峰一 挑,看着她。「为什么一 直瞪着我看?我像具秦俑吗?」

  约露掠开眼光,脸皮热烘烘的,她盯住角落一 只乌木书柜的脚架看,咕哝道:「当然不是……」

  「那就好。」他故作郑重道,却面露嘲色。

  一 点都不好!约露心里喊叫。

  惟刚走到桃心木办公桌后,朝一 张旁椅比画一 下。「请坐。」

  她咳了咳。「我站着就好。」

  惟刚也不坚持,往黑色旋转皮椅一 坐,温吞吞道:「我想到我的小学校长,他最大的消遣就是把小学生喊到桌前,听他训话──就像这样。」他向桌前一比。

  小学生?约露一 箭步上前,在他指定的位子坐下。

  惟刚偷偷莞尔──就知道她带了这点叛逆。他靠着椅背,侧眼打量她。

  她穿砖红短外套,黑条绒窄裙,配上短跟黑鞋。秀发分在双肩,波浪微起,一 身的清丽雅致,扣人心弦。

  到今天才得以细细端详她──她有张近似瓜子脸,但要来得更圆润些的脸蛋,明洁的额上修出一 对斜飞的眉,三 分秀丽倒带了七 分的倔气,但那只鼻梁却像一 管小白腊烛般的娟秀,一 张嘴儿勾着浅浅的口红,唇色极娇,如不是她抿得那么僵紧,定可勾勒出极美、极动人的款式……她严坐在那儿,腰杆打得笔直,下巴也抬得陡高,两手交握在裙面上,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美丽,但处处透着刺人的傲慢,傲慢里,又彷佛夹杂着不安与骚动。

  惟刚不由得怀疑──怎会把她和另一 个女孩混淆?在某些角度下来看,两人或有些相似,但实则她们是全然不同的典型。那一 位极娇柔,极婉约,极矜持,眼前这个,却是十 足明艳,十 足刚愎,十 足激烈。

  硬要说,只有一 处相同,两人都生就了一 双勾魂慑魄的眼睛,眸子像黑水晶,时而水秀,时而迸火,而且两人偏巧都姓了梁……惟刚收回 思绪,咳了一 下,打了开场白,「好久不见了。」

  合计十 四 天。但约露也只嘴里咕哝一 声。

  「早就想找妳谈谈,不过一 直没空回 社里。」

  约露忍不住,她说道:「社长大忙人,日理万机,东奔西走,也难怪在公司难得一 见。」

  这是惟刚第一 次听见她一 口气说这么多,她的嗓音清脆有力,但满是说刺味儿,果真不开口则已,一 开就是唇枪舌剑的杀人。他嘲弄地笑了笑。

  「在公司难得一 见,倒是在座谈会不期而遇。」

  提到座谈会,约露一 下坐镇不住,身子在椅上扭扭捏捏挪着,视线又落到书柜的脚架去了。而惟刚也像突然失去了耐心,直接便切入主题。

  「那天在座谈会上为什么突然走掉?」

  约露发现她的脑子一 片空白,两周前设想好的说辞,一 句也拚凑不出来。

  「临时有事。」只好胡乱编派,本能地闪避。

  「临时想到家里正在烧开水?」他讥问。

  「如果你相信的话。」

  「不相信。」

  约露嚼着下唇没作声,惟刚激她,「有勇气当众离座,却没勇气道出理由?」

  她果然就被激怒了,目光冒着火星地扫向他,冲口便说:「你的高论让人不敢苟同,我没办法坐在那儿洗耳恭听。」

  无论约露事先想好要说什么,都绝不是这种讲稿──她是豁出去了。

  惟刚两道浓眉压得低低的,瞅了约露半晌。「敢问我说了什么,惹得妳这样──义愤坟膺的。」

  约露骇然发现,她竟然起了想哭、想嘶吼的冲动,她咬住牙关,但下唇在哆嗦,嗓子是凝滞的。

  「你把痴心的女人,」──我姊姊。「说得像傻瓜。」

  惟刚一 愣,好像没料到约露会是这种的回 答。不知道怎么一 回 事,「痴心的女人」几个字,使得他的心口像旧病复发般痛楚起来。

  他狠着声,「痴心的女人本来就像傻瓜。」

  约露猛立起身,呼吸嘶嘶地响,双眸腾出火焰,像要把眼前的男子一 把火烧掉似的。

  「没错,痴心的女人傻,但负心的男人可耻!」

  惟刚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愤怒,他只知道他的脑波再度被这陌生的女孩,激起强烈的振辐,一 些已经干涸了的情绪──苦的、涩的、痛的、怒的,沁出了记忆,化入了血脉,又在他的周身循环奔荡。

  他把十 指绞住,抵在桌面,身子倾向前去,重重看着约露。

  「为什么,梁

  小姐,」他压抑着声调问,像夏日午后有威胁性的闷雷。「从一 开始我就觉得,妳似乎有点恨我?」

  「这话差远了,方先生。」约露是一 口碎玻璃一 样猛利的咬字。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岂止有点恨你,我是恨透你了。」

  第五章

  社长室一 下像陷进地窖,空气变得稀薄,一 股让人承受不住的死寂和窒息。两人都在细喘,听来格外震耳,格外惊悚。

  惟刚与约露四 目对峙着,他满眼又惊又疑,还蕴着怒意,而约露还是一 脸的倔强,僵持着不肯有一 点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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