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媒体挞伐哮天村民滥垦滥伐,他们是那么忿忿不平。”他一笑,并不关 己的口气,一时让闵敏对不上话来。她不相信他的态度真是如此,又说下去:“一 开始,在刘毅、方铭玉教授联合提出的报告里,就指出这一点,但是,邵议员,你 力主哮天村迁村,把专家的意见都压下去了。”
他手一扬。“我不也请来专家做鉴定,做调查了?”
闵敏摇头。“你请来的专家只为你个人服务,他们提出来的环境评估,偏颇含 糊,甚至忽略事实。比如,哮天溪上游的山地,是最不稳定的地层,他们一笔就带 过去──”
“你知道,”邵天俊突然插口,“那边的整地工程已经进行一半了。”
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提出来,神色自若,一点也不闪避,反教闵敏发傻,过半天 才又说:“在那边开山整地,准备要大兴土木的幕后老板,就是你,邵议员。”
银烛台上粉色的长烛,烧了一半有余,在夜风里摇曳,显得很不安定。
邵天俊从藤编扶手椅上站起身,双手插入米白笔挺的长裤袋里,沿餐桌徐徐踱 步。
“还是我长久以来的构想,开发一处综合休闲度假中心,挑在有山有水,风景 优美的地方,温泉泳池、草原骑马场、森林高尔夫球场、健身房、俱乐部、豪华先 进的会议厅、醇酒美人,应有尽有,只供上流人士出入……”
闵敏僵硬地坐在那儿,望着邵天俊,而他一味仰望乌蓝的天空,彷佛向往着一 幕远景。
“我第一次有机会,负责这么大的计画,即使在我的家族里面,也有着竞争, 要让长辈同意,取得资源,可也是经过一番辛苦的争取,他们说──这回就看你了 ,”而他回过头来看她,“你一定能体会,能想像,对于这案子,我抱了多大的雄 心,我多急着要大展身手。”
“你的确很急,邵议员。”闵敏慢慢说,“挖掉哮天溪上游一大片山头,没有 经过周详的环境评佑,地质调查,说动工就动工了──”
“那些不重要。”他一下切断她的话。
“不重要?”她陡然扬起眉。“即使买通官员,层层勾结,伪造文书,违法开 发……”
他从鼻腔里笑了出来,突然伸手将她自椅上拉起,含笑定晴看着她。
“闵敏,闵敏,非常的事业,需要非常的手段,有心做点事的人,是不能不抱 这点打算的,你不懂吗?”
“即使,”她的嗓子都变了,“即使你的非常手段,已经破坏了环境,造成可 怕的土石流,毁掉一整个村落,夺走二十几条的人命?”
“有些人命,”他凑在她面前,因为低调而声音显得有磁性,“是不值钱的, 存在,不重要,不存在,更不重要。”
闵敏瞪眼,简直不能相信,他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能保持那么温文的笑容 。原来盘在她心头那种失望,那梦碎的感觉,此刻轰轰然化成了激愤。
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天真。证据历历在手,回头还对这个人抱着幻想,幻想这 当中或许是存着误会,幻想他能给她好理由。
结果她只让自己那种粉碎感来得更彻底!闵敏退后去,深吸一口气说:“邵议 员,该了解的事,我已经非常了解了,我该走了。”
她旋身,从暗幽幽的铺石花径,往大门走。邵天俊掠过来,挡住了去路,却把 她一手牵住,微笑说话。
“闵敏,你挖了我许多事出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我会放你走吗?”
到这一?,闵敏才真正寒起心来,警觉到自己处在一个不利的境地,猛想到那 份传真,那持枪的歹徒……想到得太晚了。她真是个呆子!“我受到的恐吓……” 她嗫嚅道。却忘记警讯,一点提防也没有的,让邵天俊带到他的地方来!“不是, ”他依旧不慌不忙,摇头说:“那不是恐吓,只是给你个提醒──要分清楚什么事 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邵天俊突然用力一拉,因为闵敏脚上那双挑高鞋跟的缘故,她立不稳,跌到他 胸前,邵天俊马上揽住她的身子。这时候他的面庞靠她很近了,他泛着酒味的口气 拂到她脸上来。
“我无意吓唬你,或是伤害你,闵敏,”他很轻很缓的对她说,“我想你不会 不知道吧?我是很喜欢你的,打一开始,你就让我特别心动,特别有感觉……而我 也感受得到,你对我同样是有一点好感的……”
“我对你有很大的好感!”闵敏说得像是控诉,是对于他所造成的失望,一个 激动痛切的抗议。她想挣扎,奇怪的是,他虽不像使了力,却让她挣不开来。
邵天俊在微笑,一味的微笑,嘴里闪着点水光,凑得更近,言语也更温存。“ 我们是可以进一步发展的。闵敏,相信我,我对你很有心,很有感情,站到我的阵 线来,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爱你,让你过得舒舒服服,风风光光……”
距离实在太近,邵天俊的面目在眼底变得合混模糊,此时她不是凭视力,而是 凭记忆,勾勒出他的形象──总是含笑的眉眼,天生一副令人倾心的丰采,谁见了 他,谁都愿意把芳心寄托在他身上,她也曾是那许许多多女子当中的一个,心目中 的白马王子是眼前这个──卑鄙冷血的伪君子!他竟以为可以拉拢她、收买她,拿 感情条件来交换她的良心!她不是这种女人!存在闵敏心中,对邵天俊最后那一点 期望,终于在此完全破灭了。
她在他臂间猛烈挣扎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一句话要冲出口,却被重重堵 回去,邵天俊张口朝她压下来,捕攫住她整张嘴,像要吃掉她似的吻她。
邵天俊自己都感觉得到,他抓着闵敏的手湿而冒着热气。这女人扭动的娇躯, 在他的嘴巴下嘤嘤的抗议声,都像是挑拨,越发使他亢奋,他曲起五指一抓,镂蓝 纱的衣帛裂了,露出芳洁的肩头来,他的手迫不及待要探入那片半敞的胸口──突 如其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提住他的后领口,他整个人被拖开,倒撞在一株刺桐树上 ,一树的红花瓣簌簌落了他满头。他靠着树干,吃惊地瞠大眼睛。
眼前一个极高大的男子,黑色皮夹克斜落在肩头,冷眉恣目对着他,像出闸的 兽,彷佛下一刻就要跳过来,把他撕咬成碎片!“是──你!”邵天俊认得,是与 那天开吉普车同一个男子。“你怎么闯进来的?”又惊又怒,回头朝屋子张望。
“找你的保镳是吗?”高腾云冷笑。“他们躺在侧门稍事休息。对了,你的侧 门要加强保全设施,那地方和你的胯下一样脆弱。”
邵天俊怒胀着脸,却不敢上前。高腾云将一旁惊魂未定的闵敏勾过来,她喘着 :“高……”
不知怎地,他的神色特别的酷寒,连她见了都要怕,他粗鲁的拉扯她,对她说 话也像在咬牙,“你来了你不该来的地方,女人,这会也该走了。”
才转身,背后的邵天俊逮到机会就偷袭了,擎着餐桌上的烛台窜上去,往高腾 云脑门便敲。
然而斜地里,一条影子的速度比他更快、更猛。邵天俊一个晚上第二次受攻击 ,这回,翻倒了餐台,他的背脊重重击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