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劳学姊费心。」思薇冷静地回答,不给何映霞反击的机会,迅速挂了电话。
坐在办公桌前,望着对桌李君兰带着几分好奇,几许关怀的眼神,她勉强压抑下一股想要落泪的酸楚和悲切,佯装无事的摊开稿纸,准备就目前股市低迷的市场情况写篇分析特稿。
直楞楞地盯着稿纸发呆,旋在半空中的笔硬是挤不出只字词组。接着,恼人的电话又响了。她苦恼地扔下笔,接起电话,心里直嘀咕,如果又是那个心胸狭窄、喜欢落井下石的何映霞,她可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财经组。」她无精打采地说。
「思薇,我是管浩风,你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什么事?」她听出他语气中不寻常的凝重和迟疑。
「见面再谈,好吗?」
她能说不吗?
进了管浩风的办公室,她看见管浩风难得一见的严肃面貌。他或许倨傲不羁,却甚少板起脸孔,更别谈一丝不苟得令人怯步。即使在责备部属时,他也顶多采用指桑骂槐、犀利嘲谑的态度。
如今见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神态,思薇不禁感受到一股奇异而陌生的气氛。「想来,你是有为难的事而不知道如何启齿?」
管浩风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类似惊奇和愧疚的神色。「你先坐下来,我的确有件棘手的事。」
思薇在他桌前的转椅上坐下,她态度反常的沈静自若。「说吧!我在新闻界四年多来,早就磨出一颗处变不惊、健壮过人的心。你放心,我不会被你的话所打倒。」
管浩风为她从容镇定的风范折服,更有份近似心疼的感觉。「思薇,你真是一个聪颖善感的女孩子,只可惜,你错生在一个现实无常的时代里。」
「你还是老实说吧!我是不是被fire了?」
「没有,只是,」他叹了口气,遗憾地续说:「上头很介意最近在办公室里的闲言闲语,特别是这种不利于你的流言,你也知道,你目前跑的路线相当热门,有很多人跃跃欲试,渴望取代你。如果传言属实,对你相当不利,」他停顿了一下,凝神盯着她。「你该不是真的怀孕了吧?」
「你不是有第一手的资料吗?」她淡淡微笑,神色间半含讽刺半带点落寞的凄迷味道。
管浩风点了根烟,表情深思难测,半晌,他低哑地说:「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把孩子打掉,第二赶快和孩子的父亲结婚,堵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大嘴巴。」
「你好像漏了一条,那就是卷铺盖辞职。」
「思薇——」管浩风震惊而又不忍地注视着她微微泛白的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头所作的暗示吗?」
「事情还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思薇牵强地笑一笑。「我有自知之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事实上,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早做了最坏的打算。」
「思薇,」管浩风想劝服她,却又不知从何谈起。毕竟,在这种私人事件上他只是局外人,又对其中隐情毫无头绪。
「你不必劝留我,也不必觉得难过,我曾经想打掉他,但,基于母性的本能,还有太多太多感情上的牵绊,让我无法这么做。至于新闻工作虽然一向是我最钟爱的事业,但,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也让我看尽人世间的冷暖炎凉,离开——纵有不舍,却也算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懂你的意思,你常在现实和理想的夹缝中挣扎。其实,只要稍有正义感的人,谁又 何尝没有这种无可奈何的煎熬呢?身为现代的知识分子,面临着脱序的文明社会,又有几个人没有这种椎心刺骨的沈痛感呢?」管浩风语重心长的说。
「这么说,你也同意我的选择了。」
「我能挽留住你的心吗?只有希望你不会因此对新闻工作寒心,有朝一日,我乐见你重新带着锋利的笔再回到新闻工作的岗位上,为混淆、泛滥的听媒体注入一股清新纯净的洪流,让你的孩子能在澄净无染、客观详实的知性空间中成长。」
思薇听了,不禁绽放出内心深处的微笑,动容的神采荡漾在眼眸里,愈发显得晶莹清澈。「谢谢你,我也不便拖延太久,可能的话,我会在一星期之内办妥离职手续,我相信很快会有人接替我的工作,递补应该不是问题。」
「没想到,我们共事的缘分如此浅。」管浩风低低叹息,语气中含着深深的遗憾。
「天下没有恒久的缘分,在这短短的相处中,能蒙你关爱提携,我实在有说不出的——」她猛然捂住唇,弯下腰忍住晕眩、嗯心的不适感。
管浩风连忙站起来俯向她。「你还好吧!」他匆忙倒了一杯水给她。
思薇拍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我还好——」她勉强挤出一丝虚浮的笑容。
「看来,你这个妈妈不好当,小家伙很会折腾人。」
思薇喝了一口水,想笑却无能为力。
「我看你还是回家休息算了,看你这么难过的样子,不必硬撑着上班。」
「这,不太好吧!」她踌躇着。
「听话,回家好好休息,我可不想让龚德刚怪我,说我不尽人情虐待他的得意门生。」
管浩风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眼睛的光芒却是坚持认真的。
「好吧!看在龚老师的面子上。」她站起来。
「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千万不可以,办公室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你不要再制造新的话题了。」
管浩风悠然地抬抬眉毛。「你怕什么,反正你都不干了,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思薇有点啼笑皆非。「问题是我还想做人,图个耳根清净,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们有人猜测你是我孩子的爹。如果你再明目张胆的送我回去,我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吗?」
管浩风眨眨眼,半真半假的说:
「那么,我们只好奉儿女之命结婚了。」他见思薇脸色不对,急忙更正:「开玩笑的,别当真,就照你说的,我们保持点距离,谁教我们报社有那么多饶舌的人呢!」
思薇眼睛闪了闪,她嫣然取笑道:
「你知道吗?对很多人而言,我们做记者的也是一群饶舌而又可怕的人。」
「说的也是,否则,『文化流氓』的封号又是从何而来?」管浩风拉开大门,送思薇离开他的办公室。
请好假,思薇出了报社,沿着红砖道准备穿越斑马线,当她快抵达对街,踩在最后一条白在线时,一辆电单电快如闪电地急驶而来。她仓皇失措来不及闪避,车子摩擦过她的左半边身子,夹杂着刺耳的煞车声和行人的惊叫声;她跌坐在地上,并略略感受到由腿部传来的刺痛感。
「搞什么鬼?你会不会走路,找死吗?」那个电单车司机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思薇张口结舌,尚来不及反应时,有个愤怒的声音窜入耳畔。「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你撞了人还敢理直气壮的骂人?」
她感激地望向为她主持公道的人,脸上展现的笑靥在看清楚对方是谁的剎那冻结住了。她又恼又窘,狼狈万分地站了起来,脑海里一片紊乱。
「老子就是这样,你想怎么样?」那名司机竟还挽起了衣袖,一副吃定人的恶霸气焰。
秦羽轩冷眼凝视他,严厉地告诉他。「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可以请你上警察局谈清楚。」
「笑话!她自己走路没长眼睛,明明已经要亮黄灯,她还慢吞吞地磨蹭,怪得了我车子没长眼睛吗?」
「可是,毕竟灯还没有转换成黄灯,而你横街直撞地冲过来就是不对。论理你理亏,论法律你也站不住脚,因为,你的车速实在是快得离谱,根本是在飚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