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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页

 

  “他知道我怀孕之后,并没有像一般有外遇的男人一样极力劝我拿掉孩子,他反而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劝我生下孩子,他说,他会完全对我和孩子负起责任的,他并不爱他的妻子,他娶她完全是听从父母之命。我被他弄得六神无主,又因为割舍不下这份刻骨铭心的初恋,我答应他生下孩子,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费尽心机要我生下孩子,完全是因为他的太太不能生育,抱孙心切的父母早就劝他娶细姨了,事情演变成如此,我也只有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于是,我办了休学,在他的安排下,住进新店的一栋花园洋房安心待产,生下以农之后,孩子被范家带走,报在原配夫人的名下,而我则黯然神伤地再回到学校里继续未完的学业。四年后,他的妻子死于乳癌,他奉老人家的命令,把我这个长孙的母亲娶了回去……”她牵动一下嘴角,泪光迷蒙地望着显然被这个故事撼动的商珞瑶,接着无奈而嘲弄地说:

  “你相信吗?那是我自生产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而——范文辅竟然不准他喊我妈,他让孩子叫我‘薛阿姨’,而且,不让我接近他、照顾他,更令人悲愤而生气的是,他居然给以农一再灌输一种颠倒是非的观念。他说死去的妻子才是以农的妈,一个乖巧而勇敢的男孩子是不会一天到晚沾着妈妈的。他完全不让以农和我亲近,更残酷地剥夺了以农纯真可爱的童年生活,你知道吗?他不准他拥有任何童玩,更不准他饲养小动物,同时——更进一步控制了他的喜怒哀乐,理由只是为了他要锻炼出一个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的接班人。我完全被他加诸在以农身上的恐怖教育和思想吓坏了,嫁给他之后,我才发觉他竟是一个残忍现实的唯物论者,在他的脑海里只有利害关系,没有半点温暖的人性,如果他曾经有,也早被强烈的企图心和追求成功的狂热给吞没了,我伤心欲绝,在几度抗争无效的情况下,只有转而保护我的第二个儿子以升。我对他吼着抗议,说他已经毁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毁了第二个!他对我的抗议完全不摆在心里,因为——在他眼里只有长子才有价值,我害怕以升也会被他偏执的人生观影响,所以,我一直把他保护在我的羽翼下,让他拥有一个健康、自由、活泼的童年!”

  “这就是为什么以升会成为一个浪漫风趣、才华纵横的艺术家的原因?”

  ——商珞瑶感慨良多地说,丝丝晶莹的泪光在她眼睛里闪耀着。

  薛碧如痉挛了下,歉疚沉痛的感觉涌塞心田。“是的,可怜的以农,就因为四年的阻隔,我完全没有办法打进他幼小敏感而受尽控制的心灵里,你知道他父亲从来不准他哭吗?即使在他被严惩、倍受委屈、害怕的时候也不准掉一滴眼泪吗?所有小孩喜欢、热衷的游戏活动他完全都被剥削殆尽,范文辅最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范文辅的接班人,你一定要比其他孩子优秀,你不能丢我们盛威集团的脸。’他从幼稚园到研究所读的都是一流的学府,寒暑假,当别的孩子都在纵情享受假期的狂欢和自由时,他却被他父亲安排到其他国家接受各种严密而繁复的领导教育。记得有一回,那时候他才十岁,他瞒着范文辅偷偷养了一只狐狸狗,却不小心被他父亲发现,他震怒地打了他一顿,第二天就叫佣人把狗扔掉了,他难过了整整两个月,我看在眼里心如刀割,悄悄买了一只杜宾狗送给他,范文辅知道后,大发雷霆,指着我破口大骂,威胁我如果再敢干涉以农的事,他就要赶我和以升出去,不准我们再踏进范家大门一步,完全不在乎地跟他争执,可是以农却被吓坏了,他马上送走杜宾狗,求他父亲不要生气,不要送走我和以升——因为,他是那么喜欢我们……”薛碧如语音被汹涌的泪意梗住了,她难掩悲伤地低低啜泣起来。

  商珞瑶见状,连忙含泪抱住她,轻轻替她擦拭泪痕,“妈,你不要激动、伤心,慢慢说吧!”

  薛碧如震动万分地抬起泪眼望着她,“你!珞瑶,你肯认我?”

  “你是以农的母亲,不是吗?”商珞瑶柔声说。

  “噢!珞瑶!”薛碧如热泪盎然、激动万分地紧紧拥抱住她。

  过了好半响,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腾复杂的情绪,清清酸意哽咽的喉头,“珞瑶,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冰心慧质的好女孩,以农能娶到你,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只可惜——”

  “妈!你别说了——”商珞瑶心烦意乱地喊道。

  薛碧如擤擤鼻水,“好吧!我不提这件事,我们继续刚刚未完的故事吧!”她被历历在目的往事尘烟掀起无限的悲楚伤怀,喉咙里已不自禁地逸出一声令人怅惘的叹息:

  “自从那件插曲之后,以农就远远地躲着我和以升,再也不敢和我们亲近了,他不想害我们被范文辅赶出去,他这个父亲为了自己偏颇的野心和生命哲学,弄得大儿子完全丧失了童年的欢颜,小儿子完全疏离你、不肯亲近他,我们范家俨然成了典型的咆哮山庄。以农大学毕业后,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亲自带孩子上酒家去品验什么是花钱买醉、逢场作戏那一套生意人玩弄女人的丑陋戏法。”薛碧如语音突然变得生硬而怒意澎湃了。

  “念完研究所,他就积极安排以农接掌盛威,他呢?则坐在背后操纵控制,连他结婚的对象都是他这个独裁的父亲一手安排的。孩子,他从来没有爱过丁琼妮,真的,我这个满含愧负的亲生母亲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这点,否则,和她交往期间他也不会表现得那么心平气和,理所当然,他应该会害怕、会恐惧、会退缩,是的,他一向是用这种态度来面对他所钟爱的人和事物,也包括我这个爱他在心口难开的‘薛阿姨’在内。”

  “可是——我亲耳听见他对丁琼妮说他爱她的……”商珞瑶鼻端酸楚的说。

  薛碧如怜爱地抚着她的长发笑了,“孩子,你有没有从头到尾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你知道人是很奇怪的,事不关已则罢,事一关已则乱,人在盛怒和悲愤的时候是很容易断章取义的!我不相信他会爱丁琼妮,因为,我在他身边整整用关心的眼神看他近三十年了,他也从来不曾对我和以升说过任何动人贴心的话,因为,他一向不是善于用言词表达内心感情的男人。”

  商珞瑶无限幽怨而踌躇地轻咬着下唇,“可是,您不能否认丁琼妮离开他的婚变打击对他影响很大,可见,他是十分在乎她的。”

  “孩子,那是因为他的男性尊严受到了莫大的重创,他人还躺在医院里,跛脚的打击已经够令他难以承受了,而丁琼妮的势利无情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偏偏——”薛碧如愤慨地绷紧了脸,“偏偏他父亲还在这个时候狠狠刺了他一刀,他对以农说:‘难怪,她会不要你,谁会要一个跛着脚的残废做丈夫呢?”她停顿了一下,望着倒抽一口气的商珞瑶,她咽下喉头的硬块,悲凄而咬紧牙龈地用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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