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有进步。”
乃娟喝完一杯茶告辞。
谭心千过万谢送到门口。
走到车旁,乃娟忽然觉得有人在身后看她。
这是动物灵感。
她立刻转过头去,可是又看不见有人。
乃娟想到上次也是到学校做义工,她看到了李至中,当时还以为他是职员。
她开着四驱车走了。
她有点出神,后边的车子响号,她才醒觉地提高速度。
驶近花档,停下来,买一大束姜兰,这时,又好象有种特别感觉,她再次回头看。
但是,花档附近只有她一个人。
吴乃娟想念牵记李至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真奇怪,乃娟从不觉得李至中是会叫人萦念的一个人。
回到公司,她如常工作。
每一对夫妻都有欣不尽的衷情。
这一对因婆媳不和,要求协调。
陆太太打扮时髦,可是颈上悬一条纯金链子,坠着一面椭圆型金牌,老式地刻看花好月圆四字。
对于乃娟这一辈来说,月缺月盈,不过是一种天象,同刮风下雨一样,绝对难以引起遐想,而温室之内,必有芳草,甚幺时花都有,她从来对花好月圆没有太大的憧憬。
但是这一刻她有若干感髑。
她听见自己轻轻说:“你同婆婆,其实是陌生人,忽然得一起生活,一定不惯。”
陆太太如逢知己,落下泪来。
“一时间不能够爱屋及乌,也情有可原。”
陆先生啼笑皆非,“家母不是乌鸦。”
乃娟说:“你太太嫁你,不是嫁你母亲。”
“那么,吴小姐,我应该怎幺办?家母才五十七岁,未有资格进老人宿舍。”
“她可有职业?”
“她一生都是家庭主妇。”
“呵,没有自我,最最失策。”
“她是老式妇女,当年人人如此。”
乃娟说:“看得出你敬爱母亲,是个好儿子,一个人即使赚得名利,但一不能孝敬父母,二不能友爱弟妹,也是无用。”
“吴小姐,你对我们困境有无忠告?”
“也许,搬到郊外村屋,母亲住楼下,像一个房东,你俩住楼上,似房客,孩子们则上下跑,会不会好一点?”
陆太太跳起来,“我怎幺没想到!”
“上班路途遥远 --- ”
“我愿意。”
乃娟微笑,“或是在市区租两个小单位,贴邻,一个家务助理两家走。”
“我们经济上可以负担得起。”
“只不知母亲怎幺想。”
陆太太大怒,“陆家栋,你若连这一步都不肯走,这样好了,你与慈母住一单位,我与子女住开一边。”
那孝子才诚惶诚恐地说:“是,是。”
乃娟好奇,“你可有弟妹,抑或是独子?”
“他有一弟一妹,都有优差。”
乃娟说:“孝顺是好事,千万别嫁忤逆子,没良知的人对女人不会好到甚幺地方去。”
“吴小姐说得对。”
“另置一个家,的确需要花费一大笔。”
“你刚才不是说值得?”
陆太太很坚决,“负担得起没问题。”
他们离开乃娟办公室。
吴乃娟会同公婆一起住吗?
乃娟笑了。
相处易,同住难,最好连夫妇都分开住,状态良好才见面。
北美洲有一种相连的孖屋,贴在一起,却不同门口,各自为政,要见面只一步遥,最适合刚才那家人。
乃娟收拾桌上文件。
新老板进来了,絮絮谈起公事,显然没有把乃娟当外人,一副黑粗框眼镜竟有这样大功效,始料未及。
下班时间到了,乃娟披上外套。
新上司问:“天天穿灰色,不闷?”
乃娟谦逊答:“我就是那样一个人。”
多年来她有惊无险,就是靠这个优点。
上司很满意,放她离去。
不愿下班的她又去缠另一下属聊天。
第九章
乃娟倒是有一个地方要去。
她买了鲜花果篮到社区泳池去看耆英泳赛,教练正是利家亮。
训练整年,今日见真工夫了。
只见老先生老太太一字排开,一本正经初赛,淘汰成十个人,这十名当中又有一人弃权,只有九人参加决赛,利家亮百忙中前来招呼。
“我带了安慰奖,请允我送给最尾一名参赛者。”
“乃娟你真有心思。”
“头奖是甚幺?”
“奖牌一面及一年健康食品。”
哨子一响,老人家跃入池中,各自奋斗,亲友们在一旁欢呼打气,情况非常热闹。
乃娟觉得利家亮已经赚得功德。
冠军是一名近七十岁的老先生,包尾的是一位八十岁婆婆。
乃娟送上安慰奖,叫老人惊喜不已。
乃娟向正在忙的利家亮挥挥手,悠然离去。
不必再躲在一角,多好。
乃娟静静驾车往郊外。
今晚,一定要鼓起勇气敲门。
敲李至中的门。
难得他仍在本埠,况且,屋内没有女伴。
车子驶到他门前,乃娟呆住,只见小路两边停满汽车,分明正举行宴会,起码有三几十人参加。
乃娟微笑。
甚幺,至中也爱起热闹来?
刚在猜疑,身边有一辆车子停下来,“之之,你也来了,一起进去吧。”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分明认错了人,他们手中捧着一瓶香槟,亲热地说:“你没带酒?不怕,伊凰,把另一瓶给之之。”
他们非常豪爽可爱,拉着乃娟手进屋去。
乃娟有点忐忑,见到主人,该怎幺说呢?
另个年轻人迎上来,“欢迎欢迎。”一派主人姿态。
咦,这是谁?
“阿瞿今日可风骚了,借了表哥别墅庆祝升级加薪,来,大家敬他一杯。”
原来如此。
乃娟冲口而出:“你表兄呢?”
“因公外游。”
乃娟失望低头。
屋子里一切陈设如旧。
她轻轻推开书房门,看到布置同从前一模一样。
乃娟无限感慨。
有人递一杯酒给她。
她多希望那人是真正的屋主,但是不,是那个叫她之之的年轻人。
“之之,大家都结婚了,只余你,条件不要设得太苛刻。”
乃娟微笑,“谢谢忠告。”
“你自己有文化不就行了,不必要求对方亦有艺术修养,你刚承继巨额遗产,那人也毋需富有,你说可是!”
“很对。”乃娟笑。
之之是谁呢,遭遇与她这样相似。
“错过机缘,以后就麻烦了。”
“你说得对。”
“干杯。”
他想一想,“不如介绍阿瞿的表兄给你。”
乃娟跳起来,“不,不。”
“为甚幺不,你又不认识他。”
“那位李先生已经有女友。”
“是吗,原来你俩相熟。”
乃娟跟着叮嘱:“你千万再别给他介绍女性。”
“你看你多紧张。”
有人叫他,年轻人走开。
乃娟讪笑起来,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讲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她在书房逗留了一会儿,便悄悄回家。
这次的勇气并没有换回其幺,主人不在家,她摸一个空。
当日恼羞成怒,一定要撵他走,真是幼稚。
她不是之之,但是,对之之的忠告,一样适用。
她打了一封电邮。
“许久不见,不知近况可好,如果愿释前嫌,请于下星期一下午五时三十分在老书店见面,乃娟”
手指按在发件钮键上良久,始终没有按下去。
乃娟叹息。
她还是拦不下脸皮。
一整夜没睡好,梦见置身高楼,正与友人聊天,忽然天摇地动,楼顶塌下。
“地震!”友人惊喊。
“真没想到会是这一刻,在这里。”
乃娟只见地板陷下,她站不稳,身子随泥砖堕下无底深渊,从梦中惊醒。
她吓出一身冷汗。
时时做噩梦,是表示甚幺呢?
她是辅导人员,自然知道,必要时期,寻求帮助是应该的。
乃娟考虑了几天,决定去见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