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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襄妤不胜感激,再三向胡嬷嬷致谢。

  “别谢来谢去了,你这么生分,岂不是把我当外人看待了么?”胡嬷嬷拍拍她的手背,“你要真感谢我,你就给我好好吃,好好睡,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美得气死王嫱、西施,别让我替你穷檐心便是!”

  彭襄妤低垂著粉颈,轻声应允。胡嬷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她瞿然一省,连忙从怀袖内取出一封信笺,交到彭襄妤面前。

  “这是二天前有人交到店里来,指名要交予你的,说是峨嵋派遣人送来的。”

  彭襄妤面露惊喜,赶忙取了过来,拆开封袋,细细阅读著。

  然后,毫无任何预兆,就像一记来势汹汹的闷雷,敲碎了彭襄妤脸上的光采,她面如白蜡地放下了信笺,一动也不动地,脸上的神情十分呆滞,呆滞得有点骇人。

  巧儿和胡嬷嬷一脸惶惑,如坠五里雾中,正待上前关切,彭襄妤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摊刺目的鲜血,然后,嘴角一阵抽搐,便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任胡嬷嬷和巧儿惊声尖叫,再三呼喊,她都毫无知觉,飘浮在一个遥远而虚渺的世界中。

  第六章

  彭襄好这次吐血昏迷,就一直未再清醒过来。

  大夫来来去去,药草煎了再煎,却都发挥不了作用,巧儿急得加热锅上的蚂蚁,几度趴俯在彭襄妤的床榻前哭泣,试著用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她的祷告来唤醒彭襄妤,可惜,她的一切努力都像投入水池的石子,除了增加更多的悲伤外,对于病势沉重,昏迷不起的彭襄妤而言,已是徒然了。

  胡嬷嬷来看了几趟,每次都是蹙著眉心而来,摇头叹气而去,对于彭襄妤的病情,她是忧心忡忡,愈来愈不乐观了。

  一连几日,媚香阁都笼罩在愁云惨雾的气氛中。

  这日清早,媚香阁来了一位久违的稀客:白梦璞。

  胡嬷嬷一见到他,本来是不太愿意让他上楼去见彭襄妤的,孰料,白梦璞劈头就说,他有把握医好彭襄妤,要胡嬷嬷别蓄意刁难他。胡嬷嬷还在沉吟之中,他已不容分说地抢将而上,飞快地步入了媚香阁,那副灵活矫健的身手和上回的老态龙钟比起来,简直判若二人。害胡嬷嬷看得目瞪口呆,直揉眼皮,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累得目不交睫的巧儿见了白梦璞,不胜激动,仿佛见到了亲人,淅沥哗啦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陈述著彭襄妤生病的来源始末,除了咬牙切齿骂著二名罪魁祸首阎俊青与展靖白外,她还泪雨交织,抽抽噎噎地诉说著彭襄妤吐血昏厥的原因:

  “小姐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有了一点生气,谁晓得偏偏那么不凑巧,峨嵋派捎来一封书信,说青尘师太在回山途中被人暗杀,下手的人好像是买命庄的杀手,我们小姐知道这个恶耗,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吐了一摊血,昏了过去,然后……”她不胜悲切地哽咽了一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白梦璞神色凝重地捻须而叹,“你们小姐受了风寒,病体未愈,又得知师父遇害的不幸消息,她一时悲痛,郁气攻心,所以,病情就更加严重了。”

  “可不是,小姐常对我说,自她家破人亡之后,这世上和她最亲的人,便是她的师尊青尘师太了,当年,她为了复仇,不惜牺牲名节,以青楼艳妓的身分掩护宁阳侯狄云栖,她的旧故,乃至师兄弟姊妹,都不太谅解她,惟独青尘师太了解她,给她莫大的支持和鼓励,如今,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上天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重锤,夺走了她最景仰敬爱的师父,你教她情何以堪啊!”巧儿凄凄切切地说到这,又忍不住掩面哭泣,哭得像个泪雨滂沱的小泪人。

  白梦璞强忍住内心的痛楚和焦虑,轻轻拍著巧儿不住抽动的肩头,“巧儿,你别难过了,你们小姐的病主要是心病引起的,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毫无生机,老朽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只要能激起她求生的意念,再对症下药,老朽相信彭姑娘的病自能好转。”

  “真的?”巧儿激动地睁大了一双泪蒙蒙的眼珠子,“白老爷子,你真有法子可以医好我们小姐的病?”

  白梦璞徐徐点头,“倘无意外,老朽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医好彭姑娘的病,不过……”他郑重其事地瞅视著泪痕狼藉,却双眼发亮的巧儿,“我在诊疗的时候,必须全心全意,万不可受到任何干扰,所以,你必须守在门廊外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进来,免得惊扰了我,反倒加重了彭姑娘的病情。”

  巧儿不住地点头应允,并忙不迭地掀开纬幔,将白梦璞引进了彭襄妤的寝居。

  当白梦璞坐在床杨前,握著彭襄妤的手开始把脉时,巧儿已蹑手蹑脚地掀开纬幔退了出去。

  ☆ ☆ ☆

  白梦璞见巧儿离开,暗吁了一口气,便无任何顾忌地,先从怀抽中取出一只白瓷药瓶,拿了二粒丹丸,正待喂入彭襄妤口中时,昏睡中的她,却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嘴里不断冒出痛苦而哀绝的呢喃:

  “爹、娘、二弟、小妹,天啊……血……流不完的血……你们这些恶魔,我跟你们拚了……”她挣扎地转动头,嘴角抽搐著,额头上覆盖著一层薄汗,那神情像在和梦魇中的魔鬼搏斗、争战,而她的身心都受到了莫大的撕扯。

  白梦璞的心跟著她的呓语而揪紧了,他握著她那冰凉而颤抖的纤纤小手,试著传送他的力量,以安抚平稳她那耗弱而饱受折磨的神魂时,彭襄妤倏地打了个冷头,死命地揪痛了他的手,嘴里亦迸出一串哭泣般的呻吟和呓语。

  “爹、娘,你们……别走,别……抛下我……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别怪我,求求你们……我不是……淫贱而不知羞耻的人啊!我只是想……替你们报仇……也替朝廷……除害啊!”她眼眸中溢出了二串泪珠,苍白清瘦的容显上布满了令人心酸的痛楚,而她沉淀在心灵深处的辛酸苦恼,也跟著支离破碎的梦境,杂沓紊乱的影像交融在一起,随著她模糊的呓语宣泄开来。

  “别送我回去……我要跟你们一块走……求求你们……人间是我的伤心地啊……爹、娘、师父……求求你们……带我走……你们知道我活得……好苦好苦啊……我的心都碎了……碎了……”她说得好凄楚,好可怜,更多缤纷如雨的泪珠顺顿滚落,跌碎在枕畔上,濡湿了枕巾,也濡湿了白梦璞不断抽搐的心。

  心病还要心药医,他不敢惊扰彭襄妤,只是心痛莫名地坐在那,握著她的柔荑,任她尽情宣泄郁积在心头的悲苦。

  “别再怪我了,求求你们……我再也承受不起了……我的心被他……撕碎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只为了听他的箫声,只为了再见他一面……可是……他却把我的尊严……我的一切期盼……都……践踏得……面目全非了……天……原来……在他心中……我也是……一个低贱淫荡的青楼女子……”

  白梦璞一听,如遭电殛,他再也无法继续坐在那,安之若素地伪装自己了,他松开了手,突然拿掉头套,继而往脸上轻轻一扯,撕掉一层薄巧透明的面皮和胡须,露出了他那美如冠五,丰神俊秀的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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