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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襄妤盈盈一笑,“冷公子客谦了。”

  冷墨摇摇头,似假还真地笑了笑,“我这个人行事一向大刺刺的,从不识客谦二字为何物,请姑娘莫要文诌诌地,弄得冷某备感拘束,如坐针毡!”

  彭襄妤见他言谈洒落诙谐,趣意横生,不觉莞尔,笑得更加风姿妩媚了。“那依你之见,贱妾当如何称呼你方为适切?”

  冷墨正经八百地思索了一下,“依我之见,咱们各退一步,莫要拘礼牵俗,你自称小妹,我自称大哥,咱们兄妹相称,岂不是更为自然亲切!”

  彭襄妤星眸含笑地点点头,“蒙冷大哥不弃,小妹欣然接受。”

  冷墨双眼亮熠熠地咧嘴一笑,“难得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肯叫我一声哥哥,冷某开心之余,不觉手痒难搔,想弹支曲儿献给彭妹妹听,不知彭妹妹意下如何?”

  彭襄妤神情错愕,不由暗暗称奇,素来只有她弹琴献艺娱乐别人,没想到今晚这位浑身飘泊,意态落拓,谈笑风生的冷姓青年,竟是个作风出人意表的怪杰,上青楼只为喝酒,见了人人难得一见的花魁,没有亲匿狎弄之心,也没有风花雪月的措举,反倒和她说说笑笑,称兄道妹,甚至倒过来要为她弹曲献艺,这人的行事作风,还真是怪异得令人瞠目结舌,惊诧不已,不知他葫芦崟到底卖什么膏药?

  尽管心里疑云暗生,彭襄妤还是摆出了主随客便的笑颜,轻柔婉约的笑道:

  “难得冷大哥有此闲情雅兴,小妹不胜惊喜,自当洗耳恭听!”

  冷墨神色自若地扬扬眉,取了背在背上的七弦琴,放在几案上,调了调弦,轻抚慢拢,弹起了《凤求凰》的乐曲。

  琴音起伏回荡,清雅柔和,婉转优芙,飘送著思慕之情,缱绻之意,听得彭襄妤面泛红霞,既羞又窘,既惊又怯,实不知冷墨为何要弹这支曲子来撩拨她,乃至戏弄她?

  蓄意唐突佳人的冷墨,一边弹,一边还不忘偷偷观察著神色窘然的彭襄妤,性格刚毅的脸上不时掠过阵阵微妙而狡黠的笑意。

  好不容易,琴声终于歇止了,而听得心如狂雨敲窗,脸似五月档火的彭襄妤,竟成了一尊螓首低垂,不知所云亦不知所措的美人石。

  冷墨抿抿嘴角,强忍著胸中氾滥的笑意,故作镇定地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知彭妹妹认为愚兄弹得如何?”

  彭襄妤心头一阵慌乱,脸上的红晕没来由地加深了几分。“呃……冷大哥琴艺精湛,指法……纯熟,小妹……自叹弗如!”

  冷墨唇角上扬,逸出了一丝颇值玩味的笑容。“但不知彭妹妹可识得此曲?”

  彭襄妤的心跳更加紊乱了,她的耳根亦跟著灼红成一片。“呃!请恕小妹鲁钝不才,实未听过此曲。”她星眸半掩,期期艾文的悄声答道。

  偏偏,冷墨还不肯善罢干休,放她一马,反倒兴味十足的节节逼近。“此曲极为普通,名为《凤求凰》,彭妹妹精通琴艺,善解音律,岂会如此孤陋寡闻?”

  “我……”彭襄妤满脸燥热地支吾著,一副坐立难安,有口难言的模样。

  “哈哈哈……”冷墨朗朗一笑,拾起了七弦琴,重新归位。“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冷某为何弹奏《凤求凰》,彭妹妹冰雪聪明,自能意会,毋需我多做言传。况且,天下之大,能托曲传情的艮人,并非只有个意向不明的吹箫郎,在下亦是个精通音律,坦荡磊落,怜香惜玉的有心人哪!”

  彭襄妤一听,脸更红了,简直被冷墨大胆无忌,含沙射影的措举逗弄得芳心无措,窘迫不堪,浑身滚热地恨不能挖个地洞好藏身遮羞。

  冷墨轻轻眨眨眼,终于决定息鼓收兵,不再伸出试探的触角,逗弄著羞赧不已的彭襄妤。

  他缓缓起身,不徐不疾的淡笑道:

  “在下素来直情径行,放浪惯了,倘有冒犯之处,还望彭妹妹见谅,天色已晚,我不再盘桓叨扰,惹彭妹妹心烦气躁了。”话声甫落,他不待彭襄妤恢复正常,起身相送,便已昂首阔步地卷帘下楼,离开了媚香阁。

  徒留一团混沌难解的迷情,让神色怔仲,羞涩不安的彭襄妤反覆思量,再三咀嚼。

  第四章

  月似镰钓,漫过天心,转眼已是三更时分了。

  彭襄妤却独坐在碧纱窗前,手执香扇,一副心事重重,无处排遣的模样。

  巧儿见她愁眉轻颦,神思恍惚,不敢惊扰她,只好缩在一张锦椅上,托著下巴,睡眼惺忪地打著盹。

  彭妻妤望之不忍,也知道自己该睡了,但,幽思萦怀的她,即便闭上双眸,亦是思潮飒沓,寝不安枕啊!

  冷墨的出现,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飓风,在她心海里兴风行云,吹绉了一池春水,从此,浪花汹涌,愁云万叠,难得平静。

  自她委身烟花,挂牌接客以来,见过不少风流雅士,王孙公子,乃至绮儒纨裤,有的人贪恋她的美色,有的人欣赏她的才华,但不论何者,俱都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寻芳客,惟独冷墨行止诡异,启人疑窦。

  看似落拓豪放,不拘小节,但却出言犀锐,字字大胆,话中有话,令人有如雾里看花,难辨真伪。

  一方面抚琴向她表达倾慕之心,另一方面又语音暧昧,意有所指的牵扯上展靖白,弄得她不胜窘困,既惊且疑,实不知他袖里暗藏什么乾坤,卖弄何种玄机?

  唉!彭襄妤百思不得其解。惆怅、寥落、哀愁、感伤,总总情怀,丝丝缕缕,如乱麻缠绕,让她愈理愈是迷乱,愈理愈是惶惑,茫茫然不知情怀所托。

  唉!更鼓四响,她轻摇香扇,弱不胜衣地低叹一声,看来,她又要度过一个愁绪漫漫,终宵难眠的深夜了。

  忽地,她听闻到一阵极为嘈杂刺耳的骚动声,好像有人正扯著嗓门在叫骂,听那声音,颇似胡嬷嬷,她微微一愣,莫非又有哪个刁蛮的客人在藉机生事了。

  巧儿也被惊醒了,她揉揉眼睛,语音模糊地大发牢骚:

  “又是哪个缺德鬼在闹事?三更半夜地,扰人清眠,也不怕引起公愤,让人乱拳打死?”

  彭襄妤轻睨了她一眼,“是胡嬷嬷在骂人,你下去瞧瞧,看是怎么一回事?”

  巧儿嘟著小嘴,一脸勉强地依言行事。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她重新登阁,以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语气向彭襄妤报告著。“小姐,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个老头子喝醉了,趴在桌上,不肯离开,胡嬷嬷想赶他走,他却硬赖著不依,胡嬷嬷没辙,动了火气,只好破口大骂,发发雌威了。”

  彭襄妤心念一动,“巧儿,你所说的老头子是谁?不会正巧是那个专程上门喝酒,却不叫姑娘伺候的老先生吧!”

  “正是他,”巧儿点头应道,“这说也奇怪,他上门好几天,平常都喝到月上枝头便离开,今晚却一反常态,喝到四更天,人都醉醺醺了,还巴著桌子不肯离开,胡嬷嬷早恼他把咱们这当纯酒馆来消费,这下逮著把柄,正准备好好开炮,修理修理他呢!”

  “何必呢?人家搞不好有他的苦楚和难处,胡嬷嬷干嘛斤斤计较,硬是找人家的麻烦呢!”彭襄妤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嬷嬷的为人,该泼辣,该精明,该势利的时候,她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呢?”巧儿振振有辞的说道,“那老头子把咱们这当酒肆不打紧,还喝醉了夜不归营,在那醉言醉语,比手划脚,赶也赶不走,这胡嬷嬷不恼火才怪!方才她已经命人把保镖从床上挖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动手把那名老头子丢到街上去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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