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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比较困难的男人。”

  “是吗?”我用双手托住下巴。

  “早些休息吧。”他们回房间去了。

  自第一次约会到结婚——名正言顺的在他面前梳头化妆………那真是难得的,每一段婚姻都有天路历程吧。一般人都走得比我好。

  像老朱,他有过一次不太成功的婚姻,想法自然不一样,这一次一定比以前更加谨慎,他会不会挑选个长得像他女儿的对象?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也决不会匆匆忙忙下决定,也许与我走三五七年————

  三五七年!那时不老山人也只好老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

  我可经不起这样的等待。

  他们都说男女认识半年到一年的时候,最适合结婚。三五七年!我更加睡不着了。

  裘裘说:“每个男人我最多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若没有进一步的意思,立刻转移目标,谁有空漫无目标地陪一个人吃晚饭看电影。”她停一停,“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廿二岁正式出来走,三五个月换男朋友,尽其量不过换十来个,青春将尽。”

  “你说得我冷飕飕的。”

  “换男朋友不是换条件,你怕什么?祖母那套还是对的:千万别乱同男人上床。”裘裘说:“想清楚才上去。”

  “到底是开放了,有这种需要的女人,又不怕患上某些疾病的,则不妨放肆点。”我说。

  裘向我眨眨眼睛,“有什么好处呢?白白得个叫众人乐园的绰号。”

  我羡慕的说:“只要最后仍然有人娶她,以前的事,算是什么呢。”

  “别胡思乱想,你快在那位朱先生身上下功夫吧。”

  “如何下功夫呢?他说过他会约会我。”

  “凡事要争取。”

  “是,军师。”

  朱并没有立刻来约我。

  我本来可以借故打电话去,很俏皮的问:“喂,你说好有第二次的。”女人的鬼伎俩是很多的。

  不过太孩子气了,更加把我映得像个小孩子。

  我等了很久,他的电话始终没有来,网球馆内也不见人。十多天了,我想,怎么搞的,有那么多的女朋友?轮那么久还不到我?

  我只好自动拨电话过去,他洋行的女秘书说:“朱先生到美国开会。”

  原来如此,希望在人间。我又放下心来。

  在这个期间,我把头发剪到齐下巴长度,烫一烫,往后梳,配一些大方的耳环,很时髦,看上去比梳髻更成熟一点,同时也选购不少浅色衣服,每个人都知道今年流行水彩颜色。

  大弟很诧异,“姐,你的刻意扮老,反而有进步。”

  我说:“嗳,我也有这种感觉,你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中年女人都爱穿得七彩缤纷,所以这一下子我与她们接近。”

  “朱先生那里如何?”

  “恐怕这一两天要回来了吧?”我颇具信心。

  真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每天都有希望,不必垂头丧气地做人。

  我一向很乐观,这也许就是我不快老的原因。

  裘在这个时候,忙着筹备与大弟订婚。

  他们是爱情至上。婚后裘要出来工作,她说得也对,“做多十年,三十余岁退休刚好,现在立刻往厨房里坐,也很闷的,在外见识见识,将来不会闭塞。”

  大弟对她顶住半边家庭,很是感激。

  他有福气,娶得裘,踏差一步就糟糕。

  喜气洋洋冲淡我对朱培检的思念。

  但是运气追随着我、我接到他的电话。

  我俩约好去吃冰淇淋。

  我穿上新置的宽裙子,头发用一只发夹夹住,见到他,他呆呆的打量我。

  我呢,看到他也有一种恋爱般的喜悦,是别的快乐所不能代替的。

  “怎么搞的?”他说:“现在复古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女朋友就是这样打扮的。”

  “是吗?对,我记起来了,六十年代,是不是?咦,你十多岁就结交女朋友?”我笑着坐下来。

  他说:“你这身打扮,配杂果宾治最好,要不就香蕉船,那时不流行减肥,女孩子都可以尽情的吃。”

  “我要巧克力梳打。”我说。

  “我到美国去开会,昨天才下飞机的。”他看上去是有点累。

  我相当感动。

  女人的毛病是太过容易感动,我希望这一次没有感动错误,我说:“我知道你去开会,我找过你。”

  “去之前本来要跟你说一声,又觉多事。到了纽约,又得往洛杉矶,耽搁了近一个月时间,很后悔没通知你,想打电话,更觉冒昧——又不是有什么急不及待的事,一直忐忑然,成年后从来没有这般彷惶过。”他哈哈笑起来。

  我听得呆呆的,缓缓的吃我的冰淇淋。

  这种感党真好。

  有人想念,有人关注,有人约会。

  我说;“谢谢你。”

  “还好吧?”他问。

  我说:“很好,托赖,不过这一个月也不好过,老以为你忘掉我,或是时间不够,尚未轮到我。”

  “真的?那太好了,朋友之间最怕没有共鸣。如今既然大家的想法一样,事情就好办。”

  “我大弟在筹备婚事。”我说。

  “你有两位弟弟?”

  “是的。”我说:“有空到我们家来坐。”

  “你放心。”他笑,“我会不请自来。”

  “你永远是受欢迎的。”

  “我女儿来了,我今天特意叫她来,好介绍给你认识。”他站起来,“囡囡,这里。”

  我抬起头,囡囡已经同我招呼:“艾老师。”

  她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我对她有一点印象,是隔壁班的高材生。

  她坐下来。

  他说:“囡囡还是你的学生呢。”

  囡囡礼貌乖巧的笑,“我们对艾老师的印象太深刻了,看上去同我们差不多年纪。”

  我故意咳嗽两声,“今年七十多了,自从在南极仙翁处拿来仙丹之后,就没老过。”

  囡囡笑得很开心。

  隔一会儿她说:“我约了同学,不阻你们,我先走一步。”她站起来道别。

  老朱说:“我这个女儿怎么样,还过得去吧。”

  “应引以为荣。”

  “难得她很独立,她跟她母亲的关系也很好,真舍不得她去美国念书。”

  “是一个人去?”我问。

  “是呀。她希望早些去,已准备向校方办退学。”老朱说:“她母亲在那边。”

  一切都很理想,我不必搞“后母——子女”关系,真好运。

  “那你可静了。”我说。

  “有你呀,”他笑,“人家会以为你是我另外一个女儿。”

  我但笑不语。

  这时候老朱的熟朋友老陈又出现了,他显然没把我认出来,只向老朱眨眨眼,说:“吃茶!”终于忍不住,“女朋友?”

  老朱很大方的介绍:“老陈,出名的狗嘴,长不出象牙来。这是我女朋友艾精华。”

  老陈不好意思的推老朱一把,讪讪的笑说:“别在艾小姐面前损我。”

  我笑了,有进步,这次他没有把我当作老朱的女儿。

  老陈走了之后,老朱看我一眼。“要不你老了,要不我年轻了。”

  我说:“一定是我老了,好景不再。”

  “恭喜恭喜。”他笑说。

  那天我们在一起直到半夜十二点。

  回到家人也疲掉,化妆也糊掉,但是心情好得无以复加,我吹着口哨。

  大弟还在看电视,他说:“事情有苗头了?”

  “有。”

  “你人都残掉,面孔崩溃,恭喜你,你现在看上去像是三十岁。”

  我笑,“真的吗?好消息。”

  小弟说:“求仁得仁。”

  我说:“看样子我有希望脱离这个可怕的家庭,疏远这家庭的成员。”

  大弟也说:“我也希望这件事可以快快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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