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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申君走后,天气突然有点凉意,香港那虚为的、若隐若现的秋天也许终于要来临。

  我仍然如常地上下班,忽然沉默许多,平时运用有素的幽默感也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但党得生活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尽责任,不是逛游乐场。

  真是疯狂,这么早冬装便抵涉,相熟的时装店叫我去挑新货,这也是生活必须道具.在中环出入的女人穿戴怎么可以不整齐?

  我随便挑了十套八套,试穿热得生痱子。

  回到家,正在没趣,电话铃响,我去接听。

  “若霜?”

  “谁?”我问。

  “我是申家康,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在家。”

  “你在哪里?”

  “伦敦呀。打来问候你。”

  呵,我还以为他又来了呢,不禁一阵惆怅。

  “想告诉你一些近况。老师傅来了,我们下星期一开工,我会将修葺前与后的照片拍给你看。”

  我连忙礼貌的说好。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他说。

  “到哪儿去?”我反问:“的土可?太吵。游泳?太挤。看电影?没好片子。吃饭?怕累。”

  “你不是充满活力的职业女性?”

  我哑然失笑,不知怎地,这一阵子陷于低潮,无端端诉起苦来。

  “要不要告假?来看我们。”

  我心动。

  “你们!你们是谁?”

  “我与这座中国天坛式亭子呀!”

  他说得好天真。

  不必了。“我还以为是你与老师傅呢。嗳长途电话非常贵,不用多说了吧。”

  “保重。”他说:“再见。”

  在这点我是保守矜持的。我不肯一人走一步,必须要那位男人走毕全程,所以我怎么会有地方可去?

  叫我路途遥遥去看他,不是说他不值得,而是违反我的宗旨。

  而我做人的宗旨是不被人左右我的心。

  在办公室我更加沉默。这回连老板也看出来,他问为什么,我叫他管自己的事。

  他对我说;“无论如何,下星期周末你没有假期。”

  “什么?”我大声问。

  “你要招待客人。”

  “看,老板,我不是苏茜黄,你最好在我发作之前,找别人。”我挥拳警告他。

  “找别人?找谁?”他说:“人人要与情人约会,只有你有空闲。”

  我绝望的问:“真的?真的只有我空闲?”

  “当然,”老板一拍桌子,“周末白坐家里,生活没有调剂,星期一回来板着一张脸,你不如想开一点,把时间奉献给公司,说不定升阔都快点。”

  我很悲哀,“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肉在砧板上,随你的便。”

  “一于如此,下星期五六日。”老板大获全胜。

  真的,他说得对,左右没事,何不满足公司?

  我一整个星期的坏脾气都得到申诉,因为我周未还得要工作,获得全体同事的同情。

  我简直做出乐趣来了。我想。

  要求加薪时理由也充份些吧。

  又是星期五,我感慨的想:时间过得那么快。

  老板在下班时分呼喝我:“快快,人家来了。”

  我说;“别逼人太甚,客人在哪里?”

  “在这里。”他身后转出一个人来。

  是申家康!我呆住了,但掩不住心头的喜欢。

  老板在一边狡黠地笑。

  “快快,”他吆喝,“带着客人到酒吧去看艳舞,尽量讨他欢喜,晓得吗?这年头,赚一份薪水,你以为这么容易?”

  我真没料到有这大的意外之喜,不禁跟着活泼地说起台词,“来,外国人,”我笑着抛出媚眼,“跟着我来,你不会失望。”

  我把手插进申君的臂弯里。

  老板笑咪咪地看着我俩出门。

  才到电梯口,我已经忍不住眼睛红,与他拥抱,“申君,好想念你。”我哽咽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接你过去渡假,嗳这下子可没有藉口推搪了吧。”他拍着我的背。

  我急急点头。

  “相信我,你需要一个假期。”他说。

  我相信。

  结束

  母亲很不喜欢习兴元。

  她说:“已经有两个孩子,他那离了婚的太太又出名的刁泼,动不动披头散发,口吐白沫地同人家拼命。这样一个男人!实在看不出什麽地方吸引,聪明一点的女人早就敬鬼神而远之,你真是糊涂。”

  我不出声。

  说起这件事母亲就不高兴,通常我不敢搭嘴,免得她更不舒服。

  “我并不是挑剔,像习兴元,都身经百战,同他在一起,自然懂得讨你的欢心,他要利用你呀。我只希望你同年纪相仿的人来往,图个一夫一妻,穷一点不要紧。”

  我不敢说,习兴元是个很有趣味的人,我跟他很谈得来,他那两个孩子现在也大了,又不用劳心。

  每逢妈妈批评过习兴元,我的心情便大受影响,要打个七折。

  习兴元往往看得出来。

  我们来往已经有三年。

  早两年他已向我求过婚,我心神不定,征求妈妈同意,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两年後心智较以前成熟!又不想与母亲弄僵!一直拖著。

  拖著也不好,妈妈认为越拖越糟,一则人人以为我属於习兴元,认识新朋友的机会等於零;二则女孩子的青春有限,一晃眼到廿八九,更无人问津。

  这使我很懊恼,仿佛说得女孩子只有一个人生目标: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这也是事实,除非是真正出色的女孩子,否则任何事情都没有比嫁一个好丈夫更为重要,我明白。

  从廿三拖到廿六,似乎我也要有所抉择。

  母亲很坚决,说明女儿嫁习兴元不成问题,但是要经过她这一关就很难,她不想看著我痛苦。

  习兴元很光火,认为母亲无的放矢,一点根据都没有。

  “乱讲!”他说:“怎麽见得你嫁我会痛苦?”

  痛苦是一定有的,别说大的痛苦,像现在,一直置身於夹缝之中,已经够痛苦。

  还有见过习兴元的前妻之後,我也不那麽确定母亲是否百份之一百的顽固不化。

  她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

  火气非常大,人非常妖冶,十分不讲道理,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有几次碰见她,她完全把我当作透明,对家中女佣司机呼呼喝喝,指挥如意,而习兴元呢,非常怕她的样子,努力的缩在一边,十分尴尬,一句话也不说。

  事後我怪他助长前妻的气焰,他却同我说:“我怎么同她吵?你要看我们打架吗?”

  我很不满意。

  但说真的,我也不想兴元同她吵。我怕看吵架,父母与我三口之家,从来不吵架,是以我一听到别人声音大,马上心情紧张。

  况且好的男人不会与女人吵架。

  孩子们对我很好,十五岁的依兰特别体贴。

  她说:“妈那种不可一世其实是要遮掩她内心的恐惧。”

  她有什麽恐惧?我恐惧才真。

  我只好笑笑,这个小女孩子的心地十分善良。当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全部十分善良。但我对她的母亲真的没有好感。

  今天,我与习兴元约好在老地方见面。

  他一看见我便说:“哗,色若玄檀,不用说,我未来岳母又在打我的毒针了。”

  我叹了口气,“拖下去真不是办法。”

  “早就可以结婚了,我不是要离间你们母女感倩、实在是略为文明的人都不会干涉子女的婚姻,我弄不懂她的意思,还是你,你还在考虑什么?”

  “我不想跟她的关系更恶化。”

  “她哪里就会同你脱离关系了?”

  “嘿!你别向她挑战,你会後悔的。”我说:“她是一个倔强的人。”

  “当然,我怎麽会不知道,你已经得了她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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