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跟着纪和出去,一个踉跄,庄信连忙扶住她。
  今敏低下头,十分羞愧。
  纪泰在外头等他们,急急问:“有什么话?”
  纪和在他耳边轻轻讲了几句。
  纪泰点头,“列德完全不适合我们三人。”
  今敏轻轻说:“全是我的错。”
  “逢人都会做错事,记住,同样错处不要犯两次。”
  今敏已付出昂贵代价。
  纪泰说:“不要检讨温习,把整件事情搁到脑后,以后也不要再提,让我们努力将来。”
  纪和笑,“没想到今日纪泰最积极。”
  那天晚上,今敏悄悄对纪和说:“开除与退学有天渊之别,你救我贱命。”
  纪和回答:“今敏你平日最磊落爽快,今日为何婆妈,这件不愉快事越快丢开越好,学得教训,以后改过,善莫大焉。”
  “纪和,你句句忠告。”
  “你应该开始找新学校了。”
  今敏点点头,她略见迟疑,“如有人问起原委,我该如何回答?”
  “说列德不适合你。”
  今敏惟有苦笑。
  “去,去休息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今敏自身后拥抱他,面孔靠在他背上。
  纪和这样:“叫我女友看见不好。”
  “你有女友?”
  “嘿,狗眼看人低。”
  “纪和,你舍身为人。”
  纪和不出声,他像一只泄气皮球,颓然接受命运安排。
  因为一点奢望也没有,他睡的很沉,做一些剧情简单的梦,童年片段,嘻嘻哈哈,与小朋友们玩得十分高兴,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时贪欢,他都不愿醒来。
  有人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纪和还想多睡一会,心想:“我一味闭着双眼,也许他会识趣走开。”
  但是人客这样说:“纪和,我等了大半小时了。”
  是卞琳的声音。
  纪和不得不睁开双眼,可不正是永远精神焕发的卞律师。
  “听说你已睡足三天三夜。”
  纪和苦笑,“醒来也没有意思。”
  卞琳点头,“一点点挫折,苦水连篇。”
  “我失学失恋兼失业,这还不算严重?”
  卞琳吁出一口气,“啊,纪先生,我实实在在告诉你,那些根本不算一回事,在过去十年,我父母辞世,我投资失败以致房产被银行收回,被最好的朋友出卖失去升职机会,还有,爱人原来有妻子,闹上门来,伸手打我。”
  纪和瞪大眼睛。
  她不说明,谁看得出精明厉害的她会吃那种大亏。
  “外加我自幼养大的一只猫离奇失踪,至今尚未寻回。”
  “像一出肥皂剧。”
  “失礼失礼,”卞律师叹口气,“算一算,没有一件得意的事,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我一颗闲章,叫‘岂止八九’,你明白了吧。”
  纪和找一件布衫罩上,起床漱口洗脸。
  “卞律师是顺路抑或特来探访?”
  “我给你们送这个来。”
  她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纪和一看,楞住,是纪和与今敏两人在列德大学过去的成绩记录,并且各有一封中规中钜的退学证明书。
  “这些文件怎么会在你手中。”
  卞琳微笑,“你说呢?”
  纪和狐疑,“我不相信。”
  卞琳摇摇头,“纪和先生,所以说你们都是小孩子,你以为凭你一脸正气把系主任教训一番就可以顺利过关?”
  纪和张大嘴巴。
  “那种在人事复杂的所谓学术界混了近半世纪的老狐狸起码有八副面孔,他会害怕你吵闹?”
  纪和深深吸一口气,“难道全因你出面?”
  “纪泰把整件事告诉我,我立刻赶来,我有什么面子,一切还不是纪伯欣的关系。”
  纪和张大嘴又合拢,他还以为自己有辩才,把系主任击跨让步,他倒想。
  “纪泰本人遭到开除为什么不向你求救?“
  “纪泰根本不想继续学业,与你俩志向不同。”
  纪和低下头,“你用什么办法?”
  “世上只有两个法子:威逼,利诱。”
  纪和怪叫,“以德服人呢?”
  真没想到卞琳如此高兴:“那就要看你了,别人都没成功。”
  “不不,卞琳,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纪和,你瘦了一圈,可见这件事叫你操心。”
  “唉,原来又是靠纪先生出马。”
  “他人际网络广且密,这是他其中一项成就。”
  纪和说:“可惜我们两兄弟是不肖子。”
  “人各有志,再说,律师行里挤满野心勃勃年轻才俊。”
  “你呢,卞琳,你是其中佼佼者。”
  卞琳感叹:“我已老大,而且,纪伯欣信任我,我已站在平台上,有时看到后来者争先恐后爬梯子,你推我挤背后插刀口是心非,真觉无聊。”
  纪和点头。
  “纪先生患病,给我极大启示,是非成败,原来不过匆匆数十年,一个人可以享用的物资,也极其有限。”
  纪和苦笑,“你一切都争取到手,才可以这样说,我们不得不努力向上,难道一辈子到老住地库挤公车不成,又如何照顾老小。”
  卞琳拍拍他肩膀。
  “卞律师,你打算几时停下来?”
  “纪和,我苦出身,坦白说,童年时,穿不暖吃不饱,冰激凌是奢侈品,一直吃大人剩菜,穿兄姐的旧衣服,从来不知什么叫旅游,也没有玩具。”
  “卞琳,你气质大方,全不在乎。”
  卞琳说下去:“这份收入维持我自尊自信,又让我自给自足,我不会轻易放弃。”
  今敏像她。
  可是,今敏是否得到卞琳般成就?
  今敏站在门口,把这一切都听进心里。
  卞琳转过头,“今敏,进来坐。”
  今敏轻轻说:“卞律师是我们导师。”
  “只怕你们不爱听,一句过时,把我们轰的老远。”
  今敏连忙说:“我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卞琳说:“今敏你聪明绝顶,可是做人靠聪明实在危险,你别叫聪明耽误。”
  今敏整张面孔烧红,像吃了两记耳光,但是她有勇气,低下头说:“多谢卞律师指教。”
  “纪先生让你俩转到轩利大学去,他已替你们安排妥当。”
  “我与纪先生无亲无故。”
  平日顽劣如候王的今敏连脖子都涨红。
  幸亏卞琳随即问:“纪和,你 还搬家不搬?”
  纪和答:“我活灵出窍,原神尚未归位,我累极了,只想睡一觉。”
  卞琳笑笑,给他看一张照片。
  纪和好不惊奇,“艺雯!”
  他把照片抢过来,好奇的今敏也探头过来看。
  “哟,美女。”她顺手取过照片。
  纪和连忙抢回,无限感慨,双手轻轻发抖。
  照片是偷拍,艺雯七分脸,坐在咖啡座,与朋友聊天,脸容平静。
  今敏问:“这是什么地方,和平咖啡馆,在巴黎?”
  卞律师摇摇头,“这是加州的和平咖啡馆,在日落大道附近的游客区。”
  纪和凝视照片,艺雯是美女?并不见得,但是她面孔五官有股特殊气质,在纪和心目中,独一无二。
  纪和说:“她结婚了。”
  今敏异常同情:“可怜的纪和。”
  这时卞律师说:“今敏你去做红茶,我口渴极了。”
  今敏乘机走开。
  纪和低声问:“艺雯在这里渡假?”
  “机关派她到史丹福受训,为期三月。”
  “卞律师,你消息灵通,她家人可有跟着一起来?”
  “纪和,她已与丈夫分居。”
  纪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艺雯连最基本的幸福也得不到。
  “他俩生活并不和谐,协议分手,我想,你们两人经过那么多年,应该比从前成熟。”
  卞律师把照片反过来,后边写着艺雯公司地址电话。
  “你想一想,随便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