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在这山泉沐浴之后,却是难掩那突然袭来的睡意……
白晰的肌肤上,还透着薄薄的水气,身上穿着的淡黄衣衫,随着微风缓缓飘动着。地面上的云,此时,只是冷雁智身旁那一阵一阵的水雾。头顶上那盛开着的白花,正缓缓雕谢着,其中的一朵,飘落在冷雁智此时带着幸福微笑的睡脸上。
就像是他的触摸一般,轻柔、而带着深深的怜惜……
长长的睫毛缓缓拍动了,当冷雁智张开迷蒙的双眼之时,四周的景象,正笼罩着一层浓雾。
犹然是那个身上穿着白色布衣的男子,犹然是带着那抹有些哀伤的微笑。
此时的他,坐在他身旁,缓缓抚着他的发,而自己,却是连眼睛都睁不太开。
「我睡着了吗……」冷雁智含糊地说着,依旧带着浓浓的睡意。「是什么时辰了,师兄……我们要下山了吗……」
「没关系……再陪我一会儿……」
◇◆◇
当谢卫国抱着身上罩着件斗篷的赵飞英下山之时,已然是过了正午。
附近,有着一间修建中的庙宇。几个泥水匠正躲在阴影里睡着午觉,只有一个妇人在替他们整理狼藉的杯盘。
妇人抹了抹汗,那日头的太阳晒得她口干舌燥。然而,就当她抬起头之时,她见到了一个青年,打横抱着样东西,坐上了一辆停在山脚的马车。
妇人带着疑惑的眼神,目送那马车离去。
没想到,一阖眼就过了将近三个时辰。落叶以及花瓣堆了自己一身,冷雁智揉着额头,挣扎地坐了起来。
泉里的蔬果被冲到了两块大石之间,冷雁智轻轻打了个哈欠,才起了身拿过那个竹篮,缓缓走回竹屋。
日头已然西下,冷雁智提着竹篮回到了自己屋里,难忍那浓浓的睡意,趴伏在床上,深深潜入了甜蜜的梦乡。
◇◆◇
「帮主,隔壁睡着的是谁啊?」
谢卫国正在写着信,几个好奇的小伙子,则团团围着谢卫国吱吱喳喳地问着。
帮主抱回了一个人,安置在隔壁的客房,还叫了三个会武功的人守着,岂不费人疑猜。
「这是机密要事,不可多问。」谢卫国沉声说着。难得的严肃口气,让几个少年连忙捂起了自己的嘴。乖乖,他们这帮主的心情,看来不太好呢……
「车子准备好了吗,干粮呢,饮水呢?」谢卫国继续写着信,一边问着几个少年。
「都准备好了,帮主。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了。」
「等我写完信就出发,先去准备准备。」谢卫国继续埋首于书信之中。
「咦?可是,天都黑了……」
「也许会有人追来,我们不能冒险。」谢卫国淡淡说着。
师尊在上。弟子卫国日前于追寻两位师兄途中,巧遇赵师兄墓寝。然而,冷师兄至今不知所踪……赵师兄的遗体未曾腐化,弟子自当恭送回庄,请师尊无须挂怀。
写了又撕、撕了再写,谢卫国踌躇再三,决定还是将冷师兄那惊世骇俗的作为给隐瞒了起来。自己师尊的火爆脾气自己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如果再牵涉到二庄主的徒弟,冷师兄只怕难逃两位师尊的雷霆之怒。
叹了口气,谢卫国把信折了好、封了漆,交给一名恭立在旁的男子。
「连夜快马送到靖州城,转飞鸽到蝴蝶山庄。」
男子领命而去,谢卫国站了起身,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肩膀。
若是冷师兄就此罢手,自是前事一笔勾消。然而,若是冷师兄追了上来,他难道真得跟冷师兄动起手来吗……
几分的胜算?自己比上庄里使刀的第一高手……
早晨第一道的曙光射进了屋里,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多日来的大雾散了,冷雁智大大打了个懒腰、就着屋里的水盆漱洗之后才出了门。
然而,随着放晴,那满林的花却也谢了一半。不只如此,那前几日还苍苍的绿竹,也枯死了一大片。
冷雁智看着眼前的凄凉景象,久久无法言语。
以前,跟师兄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师兄醉心于这里的美景,险些还误了回京的日子。然而,若是让他见到了此时的残景,不晓得又会有多么的痛心……
「师兄,雁智进来了。」尽管明知里头的人依然不会应声,冷雁智仍然谨守着礼仪。
然而,当他推开了门之后,随着卷进门内的落叶以及残花、冷雁智重重惊喘了一口气。
「师兄……师兄!」
仓皇地扫视着室内,没有,没有……桌上没有留下只字词组,床上的人不翼而飞!
他是醒了吗……然后呢,他去哪儿了!
又惊又喜又急,向后退出了门外,那枯黄的竹林掩住了他的视线。
「师兄!我是雁智!你在哪里!」
走进繁密的竹林,冷雁智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喊着。
枯死的竹林只被轻轻一推,便折断倾倒了在地。清脆的断裂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沙沙作响的竹叶摩擦声,伴着那有些沙哑的叫唤,在山谷间不断回响着。
「师兄!出来见我!」冷雁智嘶声喊着,然而,却没有人回答。
找遍了整个竹山顶,冷雁智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
不对……不对……师兄不在这儿……
那么,他究竟是去哪儿了……
他的身子还没有养好,他又会去哪儿……又能去哪儿呢……
可恶……可恶……抱着头,冷雁智紧紧咬着自己的唇。都怪我……都怪我……我竟然忘了留字条在桌上,我竟然睡得这么迟……我该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
他一醒来,没见到任何人,自然会走……
不对!他明明就应该还记得这里!他明明知道,还有另外的一间竹屋,他明明知道,我一定是睡在里头的!
不对……不对……他又怎么知道我也在这里……
不对……不对!就算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来的,这儿他难道不认得吗!这儿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地方啊……
低低呜咽着,冷雁智将自己的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是他在躲我吗……他不愿见我吗……我已经不怨他了啊……他还在怪我把他挡在门外吗……那时我是气不过……气不过他总是不把他自己放在心上……气不过他只有在寂寞的时候才会来找我啊……
师兄为了这事在生我的气吗……他为了一时的气话而真的不再见我了……
我不要……我不要!
跃起了身子,冷雁智跑回屋里拿了刀以及银票。
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得把他找回来……把他找回来……
不对……不对!他这样的身子是要怎么下山!
匆忙跑到崖边,焦急地向下看着。师兄不会傻到用他这样的身体下山吧……就算是多么的不想见我,也不会就这样……就这样……
「天,我都快疯了……」冷雁智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如果师兄真是失了足,跌在这深谷里……
那是什么……冷雁智看着约莫十几丈深的崖边,那老树的枝叶还挂着一块被扯破的白绢。
苍白着脸,冷雁智一跃而下,一手抓住了老树的枝干稳住身形,另一手颤抖地拿过了那块不祥的白绢,是师兄的衣服……他真是从这儿下山的……冷雁智的心脏剧烈跳着,天哪……
沿着岩壁,冷雁智一改先前飘逸的身形,缓缓攀了下山。一面攀着、一面着急地望着四周。找些什么,然而又不想看见什么……
多么矛盾不是吗,然而,若真要叫他见到那跌落深崖的遗体……他还宁愿就此也纵身随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