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撑着墙壁站起来。“给你一个忠告,小姐,以后别在路边随便捡人回家,像你这种没长大脑的小白兔,摆明就是等着成为他人口中的祭品。想要救人也得秤秤自己斤两,刚刚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灭口,你知道吗?”
“咦!你要离开了吗?外面安全了吗?”汶卿也跟着站起来。
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脖子,汶卿惊喘着,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过度依赖自己的好运,是愚蠢的行为,小姐。永远、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
接着,汶卿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一阵激痛从她的颈后传来,她整个人的意识逐渐陷入朦胧的状态,她听到脚步声……却抵抗不了黑暗占领她的意识。
他,就在她昏迷之际,宛如一阵来去无影的风消失了。
第一章
清晨七点,他把车子停在小巷对街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空格上,熄火后,伸手拿起他惯抽的登喜路,短暂的火光映照在他线条坚毅的脸庞,深雕的阴影让他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更添一丝崎险,任由浓烈的烟草味充塞鼻腔涂黑他的肺,这股苦涩伴随着谈完一笔艰难交易后的成就感,缓慢地渗透他的每个细胞。
啊……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他闭上双眼向后躺靠在驾驶座枕。
这几乎成了一种瘾;戒除不掉的坏习惯。
每当他谈成一笔交易,肩上的罪孽又添一桩时,他就会忍不住到这儿来守候。
只要一眼就好。让他能从安静的角落看一眼她沉静端庄纯洁的容貌,他就像到圣堂忏悔的罪人,得到了天使宽容的救赎。
这条破旧陈腐的老街、这座三、四十年的公寓,普通得和台北街头成千上百间的老旧房舍没什么两样,却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圣地。
七点零五分,萤光色的数字在仪表板上跳动的瞬间,他透过墨镜的双眼,飘移到公寓的大门,门准时被人从里面开启,纤细的高挑身影从楼梯间走出来。
光洁得不需任何发胶、发油之类人工添加物增色的美丽黑色长发,柔柔地贴着她的脸蛋飘动着,不施妆的脸透着健康自然的光泽,莹亮的大眼在遇上邻居的瞬间,散发出友善的笑意,轻轻点头交换了声“早安”的她,微笑的双唇就像婴儿般有着粉红色的水亮光泽。
踩着平底鞋的修长双腿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地发出喀喀的声响,轻盈的步伐让那苗条的身影有着无限的魅力。
“早安。今天是早班吗?”无意识地,他对着渐行渐远的人儿,微笑地自语。
他熟知她的一切行动模式,走出家门后,到了五分钟远外的早餐店,她会停下脚步,买一份三明治与咖啡牛奶当早点,再徒步到反方向的捷运站通勤。
如此规律平淡的生活方式,真亏她能维持下来。
一闪而过的笑意,迅速地被平日的冷漠面具取代后,他重新发动汽车的引擎,就在此时电子铃声打断了车内安静的空间。
“喂。”按下通话键,他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
“是我。你人在哪儿?”隔着无线传输的声音泛着空洞,却无碍于藏在其中的挪揄。
忽略那人明知故问的取笑,他皱着眉说:“有什么事吗?”
“喂、喂,对多年的好友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可会把朋友给吓跑的。你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朋友数量,再减下去就成了负数了。”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等、等等,你要挂我的电话前,不必三思而后行吗?”
“不必。”他简洁的话从不留余地。
对方在电话彼端叹口气。“恭喜你又成交了,这次——老狐狸们可真的气得跳脚,扬言没有下次,听说已经买通了国际杀手要取你的命,你不想知道那些杀手的资料吗?”
“……”杀手?他冷峻的唇角往上扬。
“这个月俱乐部的拍卖会,你来参加吧!”对方看似邀请,却摆明了不接受“不”的立场。“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不知拒绝过多少次了,他不需要到那种场合去,也能找到合意的对象。
“我可不是硬要拉你当客人,可是……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对你不会有坏处的。不,应该这么说吧,你现在事业版图越来越大,难免会惹人眼红,也许你独行侠的主义在过去能通用,但到了现在你该仔细考虑一下,是否要找一个事业伙伴了。我不会强迫你非和他合作不可,但你不和他合作,将会是你的损失,我不会介绍脑满肠肥的家伙给你认识的,来吧!”
“……”伙伴?这是当初他涉足这一行时,就决心不会派上用场的字眼。
“你考虑一下,邀请函我已经派专人送到你的手边。就这样了,拜拜。”
他很聪明,没有使用“不来你会后悔”这样的话来说服他。到底不是白白当了他二十年的好友,他们对于彼此的个性了解透彻,他如果说这件事不做会后悔,那么自己绝对不会“考虑”去做。
理由很简单,他对“毁灭”两个字的兴趣远大于“建设”,凡是越有毁灭性的事物,他的兴趣越高。他生命中不需要任何的创造与建设,正面与光明。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置身在一个毁灭、黑暗的负面世界,这样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习惯的,什么“正确”的光明之道,他从来不曾想象自己置身其中。
所以,他眼前唯一的“光明”,他也始终不曾动过念头去接触……就让“她”一直存在于自己的憧憬之中,这就够了。
他打着方向盘,技术老练地倒车后,移出了停车位。
“强盗!!”
女子的叫喊声倏地划破宁静的清晨,让他反射地回望着后照镜中的景象,一台高速飞奔的五十CC机车正以不要命的速度飞驰而来,两名骑士的手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追逐在后的女子,不停地大喊着:“有人抢劫!”
利落地,他把车子移到马路上,算准时机打开车门,摩托车闪躲不及的直接冲撞上了钢铁门板,轰天巨响中倒地,两个骑士也从机车上摔落。他从容不迫地下车,踩住了握着手提包的现行犯手腕。
戴着安全帽的机车抢匪哀嚎着在地上打滚,这一踩就算他运气好手腕没有断,也至少是腕骨裂伤了。同伙的人见状不对,也顾不得伙伴死活,自己一个人连滚带爬的逃离现场。
当他弯腰从犯人手中取回手提包时,她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了。
长发散乱,双颊红通通的她——单汶卿。
“谢谢你——帮我把抢匪捉到了。”她纯真的大眼泛着激动的泪光。
默默地把手提包递给她,转过身,以后恐怕不能再到这附近来看她了,一旦他们面对面,自己就会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印象,这印象会不会让他的身份曝光还在其次,更大的恐惧是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秽也将玷污她。
“等一下,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大名——”她急急地叫道,朝他跨出一步。
他一语不发地坐进车内,关上车门,冷漠地将她拒于门外,毅然决然地开车离去。
结束了。
三年来他秘密视为圣地的救赎仪式,在今早划下句点。瞧,他自嘲地望着后照镜中,依然驻留在原地的白衣女子——那个小气的神,才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任何纯洁光明的存在,因为他的接近只会带给他人厄运、不幸。即使是静静的守候,也不是他这种恶魔该做的事,这样也好,他终于能下定决心断掉这个恶习,不再来看她,毕竟他还是适合留在自己黑暗的巢穴中,与那些蛇蝎鼠辈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