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惑对于这件意外颇为自责,家父对他也较为严苛。”
林肯医生依旧只是点头。“你父母感情好吗?”
“他们感情极好。家母死后,我父亲大概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办法从哀伤中走出,每天不停地工作麻痹自己。”俞子城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些不着边际,但仍是据实回答。
“家中和令妹感情最好的人是谁?”
“是我二弟。”
“你二弟的个性如何?”
“子真——”
林肯医生忽地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二弟就是钢琴天才Zhen吧?”
俞子城点点头。
“可不可以给我一张他的签名CD?”
“当然可以。”
满足的笑意浮上灰眸,但维持不到三秒钟,林肯医生又恢复一贯的冷静,继续先前的话题。“刚才谈到你二弟的个性。”
“子真是我们三兄弟中唯一对商没兴趣的人……”
“没兴趣还是没天分?”林肯医生摇摇手中的金笔,要求俞子城仔细定义。
俞子城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回道:“没天分。不过他是家里最让人放心的孩子,从小就是。”
“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林肯医生摇着笔杆在纸上记下。
“呃,林肯医生,你恐怕听错了,我是说子真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
林肯医生抬起头望着他,“你二弟参加钢琴比赛时,你在哪里?”
俞子城一怔,仍是据实以报。“牛津。”
“你大弟?”林肯医生点点头,又问。
“康桥。”
“你父亲?”
“公司。”
林肯医生浮起浅笑,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等他自行推论出结果。
俞子城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忽略了俞子真。
林肯医生放下笔,靠向柔软的椅背,双手在胸前交握,灰眸带着一丝兴味地瞅着俞子城。“看来要来找我谈谈的不只是令妹。”
俞子城涩涩一笑,“似乎是如此。”
静坐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林湘云伸出小手轻覆住丈夫黝黑的大手,轻轻一握给予他支持。
“不过你就不用了。”林肯医生了然地笑了笑。
“亚伯特!”凯西忽地冲进门,蓝眸里带着一丝鲜见的慌乱。“我刚刚去上完厕所回休息室,她就不见了!”
☆ ☆ ☆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诗奕跌跌撞撞地冲出林肯医生的办公室,发了狂似地跑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鬼魅在她身后紧追不放。
是你害死妈的!有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脑中厉声指控,一路尾随着她,怎么也摆脱不去。
“不是我,不是我……”她想大声驳斥,但话到口边却成了心虚的低喃。
就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妈就不会死!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全幻化成骇人的魔魅盘旋在她脑中,声声控诉着她从前犯下的罪行。
“不是我……”她嘶声哭喊着,拼了命地往前跑,想将缠饶不去的魅影远远抛在身后,慌乱的心绪已经分辨不清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的差异。
去找三哥!三哥不会怪她的!俞子真温柔的笑容蓦地浮现,她随手抹去泪痕,露出一抹心慰的浅笑,仿佛迷航的的船员望见灯塔。
三哥……诗奕倏然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前方全然陌生的街道,苍白的双唇轻颤,但声音却全梗在喉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才擦干的泪水克制不住地泛流出空洞的眼眶。
她三哥不在这里,不在她身边……
他在法国,他丢下她一个人去了法国!
“三哥……”她哽咽的喉头终于挤出颤抖的轻唤,茫然的眼神无助地望着周围陌生的商店招牌。“我……迷路了,你为什么不来牵我的手?我好怕……三哥……”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柔地牵引她,陌生的长街显得意外的冷清,空荡荡的街道像座死城般没有半点人声,只有刚点上的霓虹灯招牌在她木然的眼前闪烁。
忽然对街的公共电话亭的灯亮起,吸引了她的注意。
打电话叫三哥来接她,三哥一向最疼她了,他一定会来接她的。诗奕恍惚地转过身,横过大街——
轰然如雷响的引擎声在街头响起,诗奕愕然望向声音来源,刺眼的车灯直射入她眼中,她瞅起眼试着想看清那一大片刺眼的灯光是什么,一名黑衣骑士已经从她身边经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四目相望。
三哥!那是三哥的眼神!诗奕愣了一下,回过头急忙想追上方才那名一身黑衣黑裤的重型机车骑士,但不断从她身边经过的数十辆重型机车却将她牢牢困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她恐惧地试着闪过一辆辆重型机车,冷不防小腿传来一股灼烫的刺痛感,她痛极地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为首的黑衣骑士仿佛听见她的惨叫声,倏地在前方停住,身后的车队跟着纷纷停下,在他身侧排成两列。
黑衣骑士掀开全罩式安全帽的挡风镜,回过头望着跌坐在地上的诗奕。忽地,他扬高戴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朝车队挥了下,数十辆重型机车缓缓从他两侧通过,朝目的地前进。
车队离开后,黑衣骑士俐落地回车,在她身边停下,伸手将她拦腰捞起。
“你还好吧!”
陌生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诗奕怔忡望着他墨黑的眼瞳,喃喃自语道:“你不是三哥……”
黑衣骑士望着她恍惚的神情,两道漂亮的浓眉不悦地揪起。他该不会好死不死捡到一个小白痴吧?
别管她,X帮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他的念头才起,那一对水灵灵的大眼仿佛洞悉他的意图,立刻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微微颤动的双唇无声地控诉着他的铁石心肠。
黑衣骑士瞪着她好一会儿,忽地脸色一沉,恼怒地暗啐。Shit!他一定是太常去郭谨晔那边串门子,才会被他传染到这种“人溺己溺”的“神经病”!
这个小白痴被机车的排气管烫到关他屁事,是她自己要在大马路上发呆的。就算她迷路,然后被捉去卖,也不关他的事。
关他屁事呀!黑衣骑士瞪着诗奕眼眶中闪动的泪光,原本打算松开的大手不自觉抱紧她的腰往后座一丢。
两秒钟后,他终于意识到他那双该砍掉的笨手做了什么蠢事,十分不爽地恶声吼道:“抱紧!”
诗奕忍着小腿上灼烫的刺痛,听话地抱住他的腰,侧过小脸贴紧他宽阔的背。
隆隆的引擎低咆一声,朝来时路绝尘而去,车上的黑衣骑士依旧不解地问着自己:关我屁事?
☆ ☆ ☆
他一点也不像三哥!诗奕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载她到这栋大房子的黑衣骑士。
他的个子比三哥略高一点,一头黑发在灯光照映下好像会发光,两道又黑又粗的剑眉底下是一双很好看的深邃大眼。不过诗奕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欣赏,因为此刻那双大眼正以十足想宰了她的凶狠瞪着她。
他双手一捞将诗奕打横抱起,她连叫声“非礼”都还来不及就又被他扔进沙发里,而他则一屁股坐在她刚才坐的位子,左手捉住她的右小腿,右手挖了一大坨青草膏,“啪”地一声全糊在她烫伤的小腿上,跟着抓起纱布左一圈右一圈,三两下就把她的伤口处理完毕。
诗奕望着小腿上漂亮的蝴蝶结,低头嗫嚅了一声。“谢谢。”
漂亮的黑眸抬起扫了她一眼,“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