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尖锐声响,正在跟朱标交待练习臂力功课的田三儿立刻警觉地转头查看。
来不及了!他心头大骇,只见那箭头闪着森白的光芒,直直往蹲在地上收箭的壮壮飞去。
他没有多想,立即飞身扑上壮壮,挡住那支凌厉不长眼的箭。
噗!这正是命中猎物的结实声音,但射中的却是田三儿的左肩头。
「啊!」射箭场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射……射……射歪了……」朱棣气焰顿消,吓得丢下弓,脸色发白地退了好几步,「我……我只是要射他的脚边,吓吓吓吓……吓他……」
田三儿右手抱着壮壮,左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也许正好牵动伤口痛处,他跌晃了一下,脸色不比朱棣更白。
「壮壮,没事吧?」他强露出笑容。
「三儿哥!」壮壮一见到那支插进他左肩的箭头,哪还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豆大的泪珠马上迸了出来,「呜,你一定好痛,你不要死啊!」
「死不了的。」没见到小芋,他绝不会死的!
他让壮壮自己站稳后,这才弯过右手,用力一拉,拔出了箭头,伤口顿时血流如注,红稠稠的煞是吓人。
「谁……帮我包扎一下……」话未说完,身边已经跑来好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撕衣服裹伤口。
「朱棣,你回去练箭靶,下回……」忙乱中,田三儿直视肇事者,一双眼眸也依然精锐有光。「下回射不中红心,我还要罚你!」
那雄壮威武的气势吓得朱棣魂不附体,怎么有人都快死了,说话还这么大声、眼神还这么凌厉啊!吓他是小孩吗?呜!
他连最简单的「是」也答不出来,只能咚地一声,跌坐在地。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又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夜晚,小芋揪着心肝,等在三儿的房门外。
她的泪水早已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日也求、夜也求,只求老天爷让三儿平安无事,再也无灾无难。
「丁爷,大爷他……」一见丁初一出了门,她赶紧问道。
「婆婆,妳放心,三儿哥已经睡了。」
「可怎么第三天才发烧?伤口不是收了吗?你今天晚上不用看着他吗?还是叫谁过来照顾他?」她着急地问个不停。
咦,婆婆真的很担心三儿哥喔!丁初一很难想象她竟会骗人。
「赵大哥说发烧是正常的,他已经下了药,只要三儿哥晚上出汗,赶明儿就好了。三儿哥也不要我陪他,他说我会打鼾,吵得他睡不着,反正他只是身上有个伤口,又不是不能爬起来喝水、上茅坑。」
「可是……」
「唉,为了小芋姐姐的事,三儿哥这些日子耗损了不少体力。」丁初一偷偷瞧了婆婆那低垂轻颤的覆面巾子,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本来这点小伤很快就可以调理好的,但三儿哥身体太虚,可能要休养一些日子了。」
小芋听了,心又是揪痛不已,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若她不要骗三儿,也不会让他痴痴迷迷地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意外受伤,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啊!
「唉!」丁初一叹得更大声了,「三儿哥身体这样,也只能将小芋姐姐草草葬了,就怕三儿哥伤心又伤身,这下子……唉!」
连续几声叹息,叹得小芋心惊肉跳,更是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
「啊,好晚了,我看三儿哥看了三夜,累死人了!婆婆,妳好像这三天来也都没睡,我半夜起来跑茅房都会看到妳。」
「我……我只是晚睡早起……」
她哪睡得着!可又不敢太过频繁地进去看三儿,只好在房外枯坐或徘徊,一旦房里有一点咳嗽或翻身声,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三儿的气色实在不好啊,可偏又吃不了太多东西,唉,她愈想心俞急,不禁又望向虚掩的窗户。
丁初一察言观色,打了个哈欠,「婆婆,我去睡了,妳也早点睡,明儿还得帮三儿哥熬药、煮早粥呢。」
「喔。」她缓缓移动脚步。
时间到了,她自然会去忙,可现在她就是想陪着三儿。
说也奇怪,最该陪三儿的郡主是会来看他,却因为三儿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郡主觉得无聊,反而跑去跟壮壮说话、练武。
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时时刻刻守在三儿身边,让三儿醒来就能见到她……可是这个「她」,应该是小芋,而不是婆婆。
她紧抿唇瓣,回头已经不见丁初一了,她又转身回到三儿的房门外。
还是进去瞧瞧吧,瞧一下就好,看到他好生睡着,她才能放下心。
悄悄地进了门,再悄悄地掩起门,尽量放轻、放慢她颠跛的脚步,连呼吸也几乎快停止了……
屋内并不安静,床上的田三儿传来浊重的呼吸声。
三儿在发汗啊!她顾不得蹑手蹑脚,急急拿了搭在床边的巾子为他拭去满头汗水,凉巾子一下子就变得温热,她忙绞了水,继续为他擦汗。
他睡得并不安稳,不但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合起的眼皮也好像在作梦似地动个不停,这样子的病人,初一怎敢放心让他独睡啊?
「大爷,大爷,你觉得怎样?」她轻声而着急地问道。
病人依然双眼紧闭,呼吸声也依然沉重,一脸一身都是汗。
望着病榻上沉睡的三儿,小芋只能忍着心疼,含泪为他拭汗。
好久、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瞧他了,他的眉,还是那么黑;盖下的睫毛,也是那么浓密;还有那粗线条的俊脸,永远是那么好看……
「小芋……」沙哑喊声由两片唇瓣中逸出。
她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心惊地望着似醒未醒的三儿。
「小芋,我好想妳……」一串泪水由他紧闭的眼角流下。
「三……」她心脏紧绞,泪水夺眶而出,忘情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只能以手掌紧紧按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真情流露。
是三儿说梦话了吧?但是,他的泪水不是梦,是烫的、是湿的,她颤抖地想去触摸那晶莹的泪痕,可一见到自己满是伤疤的指头,又立刻缩了回去,全部藏到袖子里。
「小芋,妳怎么就走了?小芋……妳在哪里……」
泪水不断由他眼眶淌出,那已不是一串泪,而是浩瀚的泪海啊!
不忍啊,早在他为她守灵的那几天,见他只是整夜呆楞楞地掉泪时,她已是千千万万个不忍了,不忍如此爽朗的好男儿为她悲泣啊!
「大爷,她不在了……」她哽咽地道。
「小芋在的……」他梦呓似地摇头,湿透的头发散乱在枕上,猛然拿左手打上胸膛,砰地一声,「她在这里!」
「哎呀……」她惊叫一声,差点以为他要敲死自己了。
还好,她舒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还是规律地起伏着,只是那只握拳的左手仍压在心口上面。
她在他的心里吗?
她轻咬唇瓣,转身将泪湿的蒙面巾子整理一下,再绞了手巾。
「大爷,睡了。」她坐在床沿,轻轻柔柔地为他拭汗。
一擦再擦,仔细地、温柔地,从他的额、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他的脖子,一再地为他拭去泪水和汗水。
在她柔和的动作里,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来了。
她又轻轻地拿起他的左手,帮他擦手臂。
他的拳头松开,落下一块闪着光芒的铁片。
她震愕地望着那块田字铁片,这条项链竟然没有跟「小芋」一起下葬,三儿又将它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