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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这只小刺猬!谨晔不由得轻叹一声。

  “伶儿,我父亲不会伤害你的,把西洋剑放下来。”

  “是吗?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考虑要把我大卸八块,还是干脆剁成肉酱。”

  “不……”谨晔正要开口否认她的疑虑,但在看见他父亲气黑的脸色后自动消音。他父亲可能真有这个念头。

  在不粉饰太平的原则下,谨晔改采“怀柔政策”,希望伶儿暂时先低头。

  “伶儿,我父亲是个很明理的人,你道个歉就没事了。”谨晔“巧笑倩兮”地企图化解目前剑拔弩张的情势。

  “我不要!”一老一少异口同声,不接受谨晔的议和。

  “这种没家教的野丫头就算跪下来磕头道歉,我也不接受。”郭轾诚一双锐利的眼神死瞪着伶儿,沉着声低吼道。

  “呀!老先生,您怎么知道我没家教,真是了不起!”伶儿半挑衅地扬声说,摆明了蓄意惹火对方的意图。

  炽烈的战火似乎一触即发,谁也不肯让步,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

  “客人来也不招呼她坐下,你们父子俩是怎么回事?礼貌全忘光了。”倏地,清亮的温润女声介入战火中,随即一位完完全全是“女性版郭谨晔”的中年妇人像阵风般出现在玄关,不一会儿已拉着伶儿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两个大男人愣了一会儿,连忙跟进客厅。

  “你一定渴了吧!先喝杯可可。”

  伶儿糊里糊涂地被拖进客厅坐下,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一杯冰可可就出现在面前。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玻璃杯后那张酷似谨晔的温柔笑容,不自觉舔了舔干燥的双唇。

  还真是有点渴了。不发一言,伶儿接过玻璃杯轻啜一口淡咖啡色的液体。

  “好孩子。”妇人轻柔地抚了抚伶儿的头。

  此举差点让那两个大男人吓出心脏病,以伶儿性子刚烈之程度,难保不会回手就是一巴掌。

  出人意料地,伶儿只是微怔了一下,并没有其他激烈的反应。

  “你是谁?”伶儿抬头问,澄澈的眼神中只有全然的好奇。

  “我叫柏雪艳,是谨晔的妈咪。”

  “郭柏雪艳。”郭轾诚恼怒地出声“纠正”,表明自己的“拥有权”。

  “哼!”伶儿觑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野丫头很好战!想到他可能必须跟一个小女生争风吃醋,郭轾诚就浑身不自在。但那野丫头的表情分明就是向他下战书,谨晔这孩子这回究竟是捡回个什么样的麻烦啊?!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忻伶儿。”

  柏雪艳绽出一抹和煦如春日的慈爱笑容,“伶儿,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有什么问题谨晔会帮你解决的。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锅里煮了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柏雪艳像阵风般旋进厨房,不一会儿又端了锅广东粥出来,“我熬了锅广东粥,你尝尝。”她舀了一大碗粥给伶儿,“瞧你瘦的,小脸上都不见半点肉。”

  柏雪艳顿了下,“不然你干脆搬来我那儿住,谨晔这孩子吃得简单,怕不又把你给饿瘦了。”

  让这野丫头搬来跟他们住?!郭轾诚一听可不得了,深怕老婆同情心又过度氾滥,连忙抓起柏雪艳的手,急急要离开。

  “雪艳,我们该走了。”

  “你急什么呀?我跟伶儿还没聊够呢!”

  看穿了郭轾诚的顾忌,伶儿更是堆起笑脸,故意甜蜜蜜地说:“郭妈妈,您煮的粥真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每天都吃得到,不知道有多好!”

  这个小恶魔!郭轾诚已经顾不得长者的风范,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拉着老婆往大门走。

  “轾诚,你别拉我嘛!不如我们带伶儿回家,也多个人陪我说话。”

  “不用,你要说什么话我都陪你,用不着找她。”见面不到三分钟,他老婆差点就被那野丫头拐跑,再带她回去,他岂不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不干!死都不让那个野丫头踏进他家门一步。

  “妈咪,我看爸可能真有急事要办,你们先回去吧!伶儿我会小心照顾,不会让她饿着的。”谨晔出声替父亲解围。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柏雪艳转向伶儿:“伶儿,郭妈妈下次再来看你。”

  “好,郭妈妈再见。”伶儿笑得灿烂,待大门一关上,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低头就碗一口一口喝着粥。

  谨晔目送父母的林肯轿车离开,才踱回伶儿身边。

  “你是故意惹我父亲生气的?”

  “一半一半。”伶儿抬头瞄他一眼。

  “能告诉我原因吗?”谨晔问。

  伶儿吃完了粥,起身收拾自己用过的碗筷,顿了好久才说:“其实我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头低不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要你向我父亲道歉的。”

  “你没有错,我是应该道歉的,只是我说不出那三个字。很可笑吧!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竟然说不出口。”伶儿很悲哀地露出自嘲的苦笑。

  “不!一点也不可笑,你只是不懂得如何表现出善意。”

  “善意与恶意都是需要学习的,一个一辈子都不曾接触到善意的人,她永远都不懂得该如何表现。”伶儿抿了抿唇,闲话家常似地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像个天使。”

  “那你妈妈呢?”

  “每个人都说我和我妈很像。”

  “那她也一定像个天使。”

  伶儿硬挤出一抹干笑,“她是天使,她是我弟弟的天使,所有人的天使,不过不是我的,她到死都没有爱我一分钟。”语气像在描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但谨晔却依旧看穿她隐藏在冷漠武装下深深的悲哀。他轻轻握住伶儿的手,明白在她桀骜难驯的外表下,其实比谁都脆弱。

  清晨四点半,天色还只见微微的几丝曙光,伶儿却已梳洗整齐坐在床沿。

  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她现在应该在发动她的爱车“烈火”准备去派报纸,而不是呆坐着打量这间十分女性化的房间。

  浅粉红色的壁纸、白色缀满蕾丝的床罩,甚至床头还摆了几只粉红色的长毛兔。精致的乳白色梳妆台上放了一个水晶花瓶,里头有几朵玻璃玫瑰。美!真的美,当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下一地金黄,这曾是她十二岁以前的梦想,在她明白一切丑恶之前的幻想,但现实的残酷却早让她了解梦想终究是梦想,在台湾忻家宅子里那个勉强称之为她的房间的狭小空间里,仍然只有一个破旧褪色的梳妆台、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衣柜。

  她搓搓手中粗糙的厚茧,有谁会相信堂堂一个忻家大小姐竟然必须靠工作来养活自己?

  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不是吗?其实,只要她肯低下头在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面前摇尾乞怜,绝对不愁没钱用,但相对地,那也表示她必须忍受在他情绪不佳时迎面而来的拳头。

  起初她不懂为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在她面前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但那一天看见母亲的日记,霎时间,她懂了,明白她的出生不止是提醒他们完美婚姻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瑕疵。虽然明白,她却无法释怀,她的出生与否完全由不得她决定,为什么这错误要她背负?只因为她身上流着不洁的血液?不,她不接受!那人种下的苦果不该是她尝!

  伶儿一拳打在柔软的床垫上,不断地深呼吸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她举目环视房内典雅的摆设,悲哀地笑了笑。这些不过是一场会醒的梦,梦醒了,就是一切恩怨了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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