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不如当我像小学生送进送出。”
“你以为我不想?”
“公寓属郭思丽所有。”
“你放心,我会付房租给她。”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吉普车随你用,小小一点心意,却之不恭。”
还想说下去,常允珊的电话来了。
她说:“有生母在这里,他有什么不放心?好不噜嗉,一生一世像老太婆。”
沉宏子答:“生母忙着度蜜月。。。。。。”
常允珊发怒:“你有完没完?”
沉宏子终于沉默,还争什么呢,口舌上输给前妻,也并非奇耻大辱,何必争这种意气,他终于看开。
常允珊问:“郭女士可在?花玛葡萄园有百分之四十九股份出让,她可有意购买?”郭思丽刚在这时挽着大包小包开门进来。一听,立刻接过电话。
只听得她嗯嗯连声,“好,好,我见到律师会把我要求列出,一言为定。”她愉快地放下电话,满面笑容。
郭思丽这样说:“小山,那片土地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魅力:黑色泥土,结出碧绿葡萄,附近都是高耸入云的紫衫树,山坡上种嫣红苹果。。。。。。真像世外桃源,我乐意成为香格里拉主人。”
沉宏子喃喃说:“送给我也不要。”
“人个有志呢,我偕父母一年去一次度假,不知多诗意。”
沉宏子又担心漏了他,“我呢?”
“你也来吧。”
小山只觉得他比同母亲在一起时更辛苦。换来换去,得不偿失。呵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可惜如此能干聪明的成年人统统不懂得。
沉宏子到了飞机场仍然唠叨不已。
“小山,每科每次测验都要给我看,你一向大意,记住试卷要看仔细,有时少了一分也不能毕业。”
郭思丽侧着头看向停机坪,不知是否在想那座葡萄园,抑或,对沉宏子这个人有一丝悔意。
这一对旧新人走了。
小山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家,只觉累得说不出话来,倒头便睡。因为没人吵她,竟睡了十多个钟头。
醒来小山做了几件要紧的事:找师傅学习驾驶、去书店找参考书,接着,置文房用品。
到了电子器材总店,小山选购最新手提电脑打印机录像电话等,最新奇是一枝无线影印笔,所有有用资料一扫即可录下,稍后用打印机印出。
小山乐不可支。三个月前的灰暗阴霾一扫而空。
她在店里碰到不少志同道合的男女学生,彼此交换意见,各人最大烦恼是找不到地方住,宿舍挤爆,只得暂时四人一室,转身都困难。
“你的公寓可有房间出租?”小山不敢回答,这时,她也知道自己是幸运儿。
“我租到一间阴暗地库,房东老太不准生火煮食,也没有办法了。”
这样辛苦,也纷纷来求学问,小山感动。
回到小公寓,她安装电器。
常允珊来电:“电力恢复了,花玛酒庄已经开始重建。”
“那多好。”
“我是葡萄园新主人了。”
“妈妈,你行动迅速。”
常允珊说:“每个人都给我很大支持,尤其是老农夫妇与郭思丽。”小山不出声。
“阿余也觉得是好事,祖业可攻可受,不宜放弃。”
小山唯唯诺诺。
“我下星期回来,你自己当心。”
小山也没闲着,天气转凉,她出去添学生秋装:羽绒大衣、长裤球鞋大毛衫。
往校务署交了学费,发觉整年零用只剩下一半,本来打算到美食店找鹅肝酱的沈小山知道得省着点花。
那天晚上正在看时间表的她发觉雨停了。她看到新月娇怯地挂在天际东方,呵,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电话响起,小山听到熟悉的声音。
“松开,是你。”小山大喜。
“我们一家三口明日路过你处前往加州。”
小山大喜,“有否时间见个面?”
“我们会借住爸的房子。”
“明早我来看你们。”
大人的房产好比一棵大树,子子孙孙都可以遮荫,这几家人的关系好比瓜与藤,再也难以分拆。
第二天一早去母亲家按铃,小山看到穿着小小工人裤的约伯走出来。
他忽然开口叫人:“一座小山。”
小山大乐,“是,我是小山。”
松开迎出来,“小山,我给你带来一箱葡萄酒。”
哀绿绮思叫她:“小山,一起吃早餐。”
哀绿绮思的面色好得多,卷发编成一条长辫,衣纽扣得很严,从前随便的习气已不复再见。
松开把那箱酒取出。“这是火灾后第一批装瓶的葡萄酒。”
小山一看,酒瓶上贴着手绘七彩招贴:“凤凰。”
“呵,别致悦耳,火鸟重生。”
“标签由松远设计。”
“你们三兄弟真不应离开酒庄。”
松开却笑说:“子女长大总会离巢。”
“你是为着哀绿绮思吧。”
“一半也想证明自己能力,我十岁起就在外公家学艺,该到外边闯一闯了。”他顺手开了一瓶酒,斟一点出来,让小山品尝。
小山说:“酒色嫣红,像胭脂一般,嗯,触鼻一阵果子香,令人垂涎欲滴,喝一口试试,哗,酒如丝绒般滑腻,钻入每个味蕾:葡萄、松子、青柏。。。。。。还有玉桂味,统统一涌而入,可口无比,充满喜庆意味,祝你们两人白头偕老。”
松开与哀绿绮思哈哈大笑。
“好酒好酒,所有与良朋知己一起用的都是好酒。”
“可爱的小山,完全懂得喝酒的真谛。”
约伯也过来说:“可爱的一座山。”
小山用食指蘸着葡萄酒让小约伯沾尝,他不欣赏,吐吐舌头走开。
松开摊开火鸟图样,“小山请来看,这是老二的原稿。”
“呵金黄色凤凰,栩栩如生。”
松开轻轻说:“还有。”他把画稿反转,只见画着十来个小小粉彩人像素描,每个只有三四寸高,可是唯妙唯肖,一看就知道是谁。
只见全是同一个人:少女,浓眉长睫,穿家常素服,神情有点寂寥,或坐或卧或站,全是沈小山。
小山脱口而出:“我!”素描中的她脸颊加着一层粉红色,看上去像安琪儿般。
“是你,小山。”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十分想念你。”
“我也是。”
老大微笑,“他与你不同,他有点私心。”
小山半晌才说:“我们是兄妹。”
“事实上,我们与你之间,一点血缘也无。”
“那也不行,我母亲与你们父亲,此刻确是夫妻。”
哀绿绮思不出声。
老大忽然说:“现在的成年人,很难说,他们善变,今日好,明日也许就两样,届时,又是另一种环境。”
小山毫不忌讳笑说:“你是指,他们会离婚。”
哀绿绮思忍不住说:“啧啧啧。”
松开笑:“小山,这画送你做纪念。”
“你们几时动身?”
“明天一早飞机,才三小时航程,你不必来送,我们保持联络,你放心,一有时间我们便会去探访外公外婆。”
“松开,我可是真的把你当大哥。”
“我知道。”
小山带着葡萄酒与素描离去。
过两日开学,天气骤冷,一向在亚热带生活的小山非常不惯:手指僵硬,面颊通红,天天乘公路车上学。
她感觉寂寥,也许,余松远的素描就是捕捉了这一点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