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哪?。」杨美美劈头就问。
「2503啊。」
「快点走!」
「啊?为什么?」
美美吞吞吐吐:「今天早上妳妈来找我……因为她这次很诚心地拜托我帮忙,说很想见妳,想跟妳谈,我那时刚起床没多久,一下子糊涂,就告诉她了……」
「妳告诉她我在这里?」
「对不起,我一时紧张……而且妳们冷战那么久也差不多应该……」
「妳怎么能这样?!」
「妳听我说,妳应该好好跟她沟通,也许她--」
「我那么信任妳……」小君太震惊了。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打电话给妳,我跟张天宝讲好了,妳可以先去他家躲,我也打电话找黎祖驯,不过我找不到他,总之妳先离开那里!」
小君跳下床,没时间梳洗,随手拿几件衣服扔进包包就走,一开门,就看见妈妈站在门外,正要敲门。小君怔在原地,霎时面无血色。不是因为害怕被骂,而是江天云戴着墨镜,面色苍白,黑色套装松垮垮,瘦了好多。
她泪盈于睫,三个多月没见,妈妈怎么变成这样?
江天云摘下墨镜,双眼布满血丝。「妳还要去哪?」声音又干又哑,像痛哭过。
「妈……」小君眼眶泛红,妈妈这么憔悴,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如果,妳要去找黎祖驯,我劝妳不必。」
小君傻着,不明白。
江天云往房里走。「我刚刚跟他见过面了,他说要跟妳分手。」
小君愣住,追上去:「是不是妳说了什么?」
江天云侧站在窗前,望着外边阴灰的天。她缓转过脸来,注视小君。她悉心呵护的女儿这段时间受了多少苦啊?皮肤变黑了,穿着廉价的T恤、短裤,清秀的气质不见了,细致的五官透着野性,现在,女儿双目炯炯地瞪着她。
「妳到底跟祖驯说了什么?!」小君气得浑身通红,不信妈妈带来分手的消息。「妳叫他离开我?」
「我没叫他离开妳,是他自愿的。」
「不可能!」
「我约他见面,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有本事把我的女儿迷得晕头转向,如果他是真心的,我成全你们。」
小君吼:「他是真心的!」
江天云凛着脸。
小君又吼一次:「他是真心的!」
母女俩面对面,侧身站在窗前。江天云望着女儿,沈默着。
而寒意窜上小君背脊,为什么?妈妈用怜悯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可怜?一冽冷风扑进,窗檐先是滴滴答答,接着哗地响,水花击打飞溅,原就阴灰的天,因为暴雨,这会儿整个暗下了,房间更昏暗,空气里尽是雨的潮味,窗户灰白色,她们俩,阴郁着,一切死气沉沉,三个多月来温馨甜蜜的2503套房,彷佛在这刻死亡。
小君冷冷地质问:「妳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心脏怦怦作响,每根神经都绷紧。
江天云说:「我想通了,假如他真的那么好,就让他跟着妳去慕尼黑,吃住交给我负责,妳就不用为了他放弃钢琴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为什么妳刚刚跟我说他要和我分手?」
避开女儿的视线,江天云望向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
「我想试试看他对妳有多认真,所以和他见面后,我故意开两百万支票给他,我说如果他愿意跟妳分手,这些就当分手费,补偿他……」江天云的声音低了下去,玻璃窗面映着女儿的身影,女儿的脸逐渐失去血色,女儿眼色彷徨的呆站着,因为震惊,胸前剧烈起伏。
江天云低声说:「支票他拿了。」转身面对女儿,小君没有反应,以为她没听清楚,她再说一次:「小君,黎祖驯收下支票,为了钱抛弃妳,妳还要继续傻下去吗?」
小君空洞了的眼色逐渐聚焦,注视着母亲,这么伤她的事,她不怒,她还笑出来了。
江天云傻住了。
小君笑着,抬手看表,很认真,很天真地说:「对啊,他拿了,没错,他就是这样,我知道为什么,他要拿支票来跟我开玩笑,告诉我妳有多过分,竟然想得出要花钱来收买他!信不信?他就快来了。」
瞪望和黎祖驯同款的情人对表,看秒针急急在跑,小君微笑,动也不动地僵立着,注视着手表,觉得像作梦,恍恍惚惚,恍惚中听见妈妈的声音哽咽了。
「他不会来了,他跟我说,从今天起不会找妳,也不会再跟妳联系,电话也不接,会彻底消失,让妳死心,专心去留学;妳还要为他找借口?妳好傻。」
小君白她一眼。「妈,他跟妳开玩笑的啦!」从口袋搜出手机,打给祖驯。
她笑着等待,电话线路传来一次次单调重复的嘟嘟声,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四秒……她笑着,听着,等他接电话,等到电讯业者制式的告知电话没人接听。再打,一样。再打,还一样。那嘟嘟声每响一次,她的心就更紧些再紧些。然后,巨大的慌,不断上涌扩张膨胀,她的心快关不住这巨大的慌。她重复地不断拨打电话,像得了强迫症的精神病患。
看到女儿这德行,江天云心痛,抢走手机。「不要打了,妈没骗妳,他就是这种人,妳为他疯成这样值得吗?走、跟我回去!」江天云拉住小君的手。
小君身子一震,咆哮:「不要碰我!」转身就跑。
「小君--」江天云追上去,扑去紧抱住女儿。小君忽然发狂那样尖叫挣扎,江天云忙安抚,哄着:「妈知道妳痛苦,但是我跟妳保证过些时候就好了,妳跟妈回去,全世界只有妈会无条件的永远爱妳,爱情是靠不住的,妳知道吗?听话,跟妈回去,妈答应以后不骂妳了,也不乱动妳的东西,好不好?」
小君崩溃地大叫又蹬脚又挥手。「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啊~~」拉扯中,右肩缝合的伤口,被扯开,渗出血,肩膀血红了。
「妳肩膀怎么回事?」江天云吓得松手。
小君趁势转身就跑。
「妳回来!小君……」江天云追上去,忽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响,砰一声,倒在地上。
小君煞注脚步,看母亲跌倒了,奔回来。
「妈?妈!」她轻拍妈的脸,没反应,皮肤冰凉冒着冷汗,她搂住母亲,惊觉到妈妈瘦了好多。「妈?妳怎么了?妈……」小君打急救电话,等救护车来,心乱如麻,脸埋在母亲怀里痛哭。
「妳叫我做什么我都好,妳不能出事……我都答应妳……」
救护车路上急驰,黑夜中红灯闪着。在嗡嗡的警笛声中,小君想起来了,她握着母亲冰冷的手,都想起来了……跟妈妈不是一直敌对、生疏的。美好的回忆在生命垂危之际,一下全涌回脑袋里。
遥远的某天,她还是小女生,曾坐在妈身旁。仰头,望着妈妈,看她弹琴。
那时她吵着:「我也要弹~~」
「小君也要弹啊?」妈妈就握住她的双手,放在琴键上。一个指尖一个指尖敲着键。「我们一起弹喔……好厉害,小君也会弹钢琴欸,妈妈好爱妳……」
泪水不断不断滑落,将小君的脸庞湿透,母亲戴上氧气罩,生命危急,这混乱无助时刻,江小君醒悟了。
爱情不是活着的一切。
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弃身边所有人不顾,拒绝听进反对声音,盲目地投入,像弱视的蝙蝠,被爱的声纳干扰,乱飞翔,没自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