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家门,好险,妈妈还没回家。江小君迅速将餐桌上刘姨做的饭菜扒乱,像似她已经吃过。很快地在钢琴前面坐好,打开乐谱,练琴,一小时后,江天云返家。
她问女儿:「今天练得怎样?」
「很好啊。」
江天云走进房间换衣服。「接下来要准备出国,要更努力才行,妈妈想申请最好的学校让妳读……」
留学这事,忽然变得很重要,小君跟进卧房,罕见地,跟妈妈发表意见——
「我可不可以留在台湾?我觉得不一定要到国外去啊!」
「为什么?!」砰地,江天云摔上衣橱的门,小君瑟缩一下肩膀。
「我只是……只是觉得在这里念也不错……不一定要花那么多钱到国外去。」因为黎祖驯,她对这生长十九年的地方,忽然变得很有感情。
江天云绷着面孔,盯着女儿,目光犀利,像看穿她心思。「我知道妳为什么不想留学了。」
妈妈已经发现了什么吗?小君心紧,面胀红。
江天云走近一步,瞪着她。「今天下午从黎老师家离开后,妳去哪里?」
「我……我去逛百货公司。」
「几点到家?」
「七点多……」
「妳的手机怎么了?晚上打给妳一直收不到讯号。」
「可能……可能是电讯业者的问题,还是正好在搭电梯……」
江天云目光一凛。「妳开始会说谎了,七点多到家?刘姨等妳等到八点才走,她说妳到七点半都还没回来。我八点多打电话回家,妳还不在。是不是在我到家前几分钟才回来,然后打开钢琴假装练琴?妳以为我都不知道吗?我不提,妳还真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吗?太糟糕了妳!」
小君惭愧,低头不语。
江天云又骂:「为什么这么晚回家?跟谁在一起?」
小君不敢回答,沉默了。
「为什么不说?不敢说吗?」江天云更光火了。
小君好紧张,泪盈于睫,为什么妈妈老是用这种方式审她?好像她是犯人。
江天云提高音量。「不准哭!我在问妳话,干么不敢看我?」
小君啜泣,有时候,尤其这种时候,就希望能在妈妈的视线里消失,灰飞烟灭。
「妳不说,我也知道。」江天云冷冷地瞪着女儿。
难道……完蛋了,小君惊骇,脑袋一片空白。
江天云骂:「我不是叫妳别跟杨美美混?刚才打给她,她全说了,说妳整个下午在她家,刚刚才离开。妳不回家练琴,跟她混什么?」
好险!小君膝盖发软,松了好大口气,原来美美先一步帮她解危。美美好机灵,小君超感动。跟黎祖驯的事比,因为美美而挨骂,没那么可怕。
江天云给女儿训话!
「妳会哭,就是知道自己不对,那为什么还不听?妳十九岁,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要妈每天盯着妳练琴?妳跟美美不同,她一辈子可能就在三流的婚纱店当化妆师,妳不一样,妈要栽培妳当音乐家,花钱送妳去欧洲念书,别人求都求不来,结果妳跟妈说妳不要去,就因为舍不得朋友?太傻了妳。妳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她以为小君不想留学,全为了跟美美的友谊。
小君静静挨骂,被骂得凶,但想到先前和黎祖驯相处有多快乐,这些都不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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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祖驯坐在椅上,翻笔记,装严肃。在他面前,小朋友们排了长长队伍,等着领东西,这都是慈惠育幼院的小朋友。
小朋友周大铭向黎祖驯大哥哥说:「我想要铅笔跟擦布。」
「上礼拜已经要过铅笔,」黎祖驯指着记事本。「只能给擦布。下一位~~」
换张筱妹,她脸圆圆,腿粗粗,梳妹妹头,有双细长的眼睛。
「大哥哥好,我想要Hello kitty的擦布,只要三个,拜托您,谢谢您,感激您~~」小小声,咩咩叫,好可爱地双手拽着裙襬害羞样。
装可爱没用,黎祖驯头也没抬就否决了张筱妹的请求:「不行,上次已经给妳三个。」
「同样的东西给过了就不能再要,这是规矩,规矩。喏,这把好美丽好实用好精致好有趣的三~~角~~尺~~送给妳。」硬把三角尺塞进张筱妹手中,OK!「下一位。」
张筱妹挡住下一位。「那给我史奴比的胶水。」
「不行,这次换别人拿,下一位。」
张筱妹又推开下一位。「那我要彩虹笔,这次的彩虹笔是我最爱的皮卡丘喔。」
「不是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别人不公平,下一位。」
下一位不敢上前,因为张筱妹回头狠瞪一眼。然后转头,继续番。「那给我贴纸~~」
「不行。」
「笔记本?」
「不行。」
「给我你的心。」
「哈哈哈哈哈哈!」拍拍张筱妹的脸,黎祖驯说:「等妳长大再给妳。」
「啊~~」张筱妹发疯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火大地一把推落纸箱,发号施令:「上啊~~」张筱妹果然是大王,一声令下,小朋友群起攻之,将黎祖驯推倒,抢走装满礼物的箱子,又吼又叫又笑又跳地一哄而散,跑去分赃。
黎祖驯跌坐在地,笑着,早习惯这些小霸王。
修女玛丽亚听见吵闹,出来围事,拿扫把追,嚷着要揍他们的小屁屁,小朋友哇哇叫,一溜烟跑了。
「坏透了~~」玛丽亚气喘吁吁。
「算啦,他们跟我玩的。」
「每次你一来,他们就这样乱。」
「没关系,都还是小孩子嘛。」五岁时,母亲去世,黎祖驯在这里待过,直到八岁生父知道,跑来将他领回。相较于那个充满敌意的家,他对这里更有感情。
父亲领他回家那天,将他抱在怀痛哭,好像多对不起他,心疼他沦落到孤儿院真惨。嗟,莫名其妙哩,黎祖驯心中没有委屈感,事实上他对很多事都无所谓、看得很开,这大概跟母亲多病有关吧!人只要身体健康就够好了,其他不用太执着。
黎祖驯问修女:「募款的事进行得怎样?」
宿舍从上次地震后,就被判断是危楼,修女到处募款想尽快补强房舍,可是经济不景气,募款困难。
「大环境不好,募款越来越难了。」修女好感慨。
「这个月的。」黎祖驯拿钱给她,他固定捐出收入的百分之五十。打从他开始赚钱,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唉,不要全拿给我,自己要留着用啊。」修女推回去。
「我没什么花费。」
「总要存一点放在身边。」
「有啦有啦有存啦~~」硬是将钱塞进她手中。「啰啰嗦嗦的,拿去。」
一辆车驶入育幼院,张天宝招手。「修女好~~我来接祖驯。」他要去参观黎祖驯的新家。
黎祖驯拎起背包,钻入车内,和修女道别,发动汽车驶离育幼院,大哥哥要走了,小朋友们又一窝蜂奔来,追着汽车。
「大哥哥还要来喔!」
张筱妹体力最好跑最前面,泪汪汪地说:「下次要给我Holle kitty喔~~」
「我也要~~我要铅笔盒!」
「要买蛋糕给我吃喔。」
院童们要求着,玛丽亚追过来拦他们。
「×!这些小鬼真敢要东西~~土匪欸!」张天宝好笑道。
黎祖驯探出车窗,跟他们挥手再见。
张天宝问:「这次给多少?」
「两万。」
「靠!打工了不起一个月三万多吧,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