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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言语秀气,表情却霸气的说著,接著像一只既懂得撒娇又动作敏捷的小猫般直往他身上磨赠,并更大胆的解开他的第二颗扣子。“我更想在我们彼此身上‘烙印’,我要你回台湾之后,一刻也无法忘记我!”

  扬之为美奈子的话感受到一阵兴奋的战栗。‘烙印’这两个字让她话间的含意变得十分明显,但扬之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放任美奈子任性及屈服于自己对她的欲望中,否则事后他绝对会产生做错事的懊丧与后悔。

  十分困难的,他坚持和美奈子保持适当距离,并且像在哄小孩般的柔声说:“我也想我们彼此相属啊!我也十分渴望拥有你啊!但我想……把我们最美的一份记忆,留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不是更好吗?”

  ‘新婚之夜’这个美丽的联想让美奈子一向青春的,无忧无惧的脸庞霎时烧红起来。

  扬之感觉女子的情绪转折真奇特,刚刚,她那么激动又主动的在暗示他时,脸都没有现在那么红。

  他微笑的想著大概自己就是被她这种类纯真、类世故的矛盾个性深深吸引吧!他虽没有在此时让他们彼此被‘烙印’,但他愈来愈相信她可爱又美丽的娇靥将会深深蚀刻在他的心坎上,成为他今生唯一的难忘与最爱。

  凝视著他挚爱的娇嫩脸庞,他不自觉的低喃道:“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你等我,我把台湾那边的事情全处理妥当之后,我一定会飞奔回你的身旁!那时,我们就能坦然公开的相爱相恋,那时,我们的幸福就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美奈子在他自信的言辞中信任的点头,他们相视微笑,然后相拥而吻,这次的接吻是平和,充满对彼此的期许与对未来的憧憬。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檐廊外那本就十分黯淡的天空,变得更暗沉了,一大片乌云迅速的凝聚在大阪的上空,不过数秒钟,一阵狂暴的骤雨便劈啪如鞭下。

  两人的拥吻被偌大的狂骤雨声干扰,他们一同抬起头,一同拧起眉望著廊外那阵突兀的雨势。而好巧不巧,唱机中录音带的歌曲,此刻又回到那首‘大阪时雨’,女歌手正用动人又哀怨凄凉的嗓音唱著:

  现在到底是幸福

  还是不幸

  你沉醉在曾崎根

  曾崎根这个地方

  没能尽全力是我的错

  雨啊请你把他送给我

  啊!大阪时雨

  美奈子瞪视著那几株刚才还娇艳欲滴,却在一瞬间被摧折了许多枚脆弱花瓣的黄色美人蕉,不祥的想著,如果把曾崎根这个地名改成‘台湾’,那么大阪时雨会不会变成扬之和她这段感情的谶歌?

  扬之瞪著檐廊外兀自落个不停的大雨,不安的想著,如果他和美奈子未来的远景注定是美丽的,为什么天公却如此的不作美,如此的杀风景?

  他们各自怀著心事,大阪时雨却仍是不停的响著、下著……

  第二章

  在一抹几重烟封的斜阳里,你静静梳理你哀怨的容颜。

  春天里的落日,总以一种亮丽炫烂的桔橙快速转化成一抹霞红,再迅疾的漫入夜色中。

  裴烟如托著颊,安静的坐在她那间植满各色兰花的小温室前,注视著那抹尚未完全消翳的斜阳的动态。

  她手里握著一本宋代女词人李易安的《漱玉词选》,心不在焉的翻动几下,然后眼睛凝定在扉页间那张她看了不下千百遍的照片与一张她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传真纸上的字,然后她叹口气又合上词选。

  的确,她现在的情绪足堪用忧心如焚、心神不宁来形容了,她为父亲裴怀石的病情忧心如焚,为照片中的男人及传真纸上的字句心神不宁。

  简言之,传真纸上的字是由照片中的男人远从日本大阪传真到她手中的,而他传真那些字回台湾的原因正是为了她的父亲裴怀石。

  她的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事情约莫发生在一周前,一向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父亲突然昏倒在家中的庭园里,苏醒后他说头疼得厉害,于是烟如便陪著他到自家开设的“怀恩”医院做检查,经脑科专家颜医师检验后,证实父亲得的是‘脑部恶性肿瘤’。

  这个消息对十二岁起就失去母爱,一直在父亲羽翼呵护下成长的烟如仿如是个青天霹雳,令她当下魂飞魄散,依据全失!

  烟如不懂,父亲一向对家人的健康十分重视,每年都会强迫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到医院做健诊,可是为什么独独这个脑瘤却被留在父亲身上,并被明显的忽略了呢?

  原本,烟如也不知道父亲病得如此严重,可是那天颜医师在走道上的吞吞吐吐及欲言又止表情引发了她的疑心,后来她才明白原来父亲在获悉病情后,曾要求颜医师暂时不要告诉她事实,因为父亲知道这对她会是个很大的打击。

  当时,颜医师说他也不想亲口向她转述这个坏消息,但因为烟如是父亲目前在台湾仅存的直系血亲,颜医师认为有必要让烟如早日正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且增加心理准备以避免将来心慌意乱、手足无措。颜医师希望她能够、也必须坚强,因为她的父亲可能来日无多了。

  而‘来日无多’这句话便像一颗被突兀引爆的炸弹,炸得她整个人昏茫不已。

  这一个礼拜下来,她不知为这件事以泪洗脸了几次,而父亲自从获悉自己得了绝症后,几天之中明显的消瘦,食欲不振,颜医师建议他去住院、开刀,他一概拒绝,只固执的说要死也要死在裴家,何苦去医院占用病人的病床。

  似乎,人一生病,什么事都理智不起来了!烟如想不通在当医生时那么理性圆融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变得孩子气起来?他不愿到医院接受开刀治疗这件事情让她焦灼伤心不已,她知道父亲的病情一定十分十分严重,否则父亲不会心灰意冷,一脸连自己都想放弃的表情。

  对父亲的痛,烟如有完全使不上力的无助感,虽然“怀恩”医院是父亲裴怀石一手创建的,但烟如对医院里的事却是从不过间,并非她有意不闻不问,而是她无法闻问,因为,她是不能听不能言语的--听障者。

  是的,打从她二岁起,她就被烙上听障儿的印记,在她成长的年岁中,她不懂这是上天对她特别的恩宠,或是对她有意的作弄。

  二十多年前,母亲怀著她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造成她的早产。因为出生时的体弱多病,她服用了不少特效药,而那些特效药物又因为副作用使她发了几次高烧,而这正是导致她听障的原因。

  因为她的体弱多病,所以父亲为她取名“烟如”,到现在,偶尔父亲还会心疼不已的提起她小时候那种病恹恹,仿佛只要一阵风吹就能把她吹得如烟消散的样子。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疼爱是不必言语、无可比拟的,她就像他手中一株受尽呵护、娇宠、照顾的花果。小时候,她是全然不懂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她只是偶尔会觉得这个有许多漂亮东西、许多美丽颜色、许多可亲可爱人物的缤纷世界,似乎寂寞了些,因为她的世界里太宁静了。虽然当时她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漂亮?什么叫美丽?什么叫缤纷?但她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别人的世界也是如此静闇。

  直到某一天,大她四岁的姊姊裴诗如不知为什么缘故,和另一个女生彼此挥舞著小拳头并张大嘴巴彼此叫嚣,她才由她们正激动的张合翕动的嘴唇看出并恍然大悟,除了吃东西之外,原来嘴巴还另有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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