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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笑,木然的说:“看清楚有什么用?我已经是个没有权利、订过婚的男人了!”

  美奈子却是涕泪纵横,飞身直扑入他怀里,含泪喊道:“我不在乎,我爱你呀!我爱你那么多年了,难道你毫无所觉吗?”

  他并非毫无所觉,但她的话还是让他产生震惊与慌乱,可是这之中又夹杂著一股无以名之的甜蜜酸楚,他轻推她的背脊,恍恍憾憾的摄入她身上的女性芬芳,迷迷惘惘的感受她紧靠著他的柔软身躯,模模糊糊的触到她凑近他的嫣红唇瓣!那之后,什么理智、人情道义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之后,他们的恋爱便偷偷摸摸的展开了!

  说偷偷摸摸不以为过,他们不敢想像伊藤博昭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和裴怀石是莫逆之交,就算他再喜爱夏扬之,也不可能会姑息女儿去抢夺朋友女儿的未婚夫。

  在这重重困难中,他和美奈子的爱恋有增无减,可是他却必须无时无刻要求自己不能对美奈子越雷池一步,在无法给美奈子任何保障之前,他还是谨守著他的良心。

  随著学业的完成,扬之也愈来愈困扰、愈痛苦,他不知道和美奈子的这段情将何去何从?他无法像美奈子那般乐观,许久前她不知去跟谁学了一句中国俗谚‘船到桥头自然直’每当他忧心忡忡、眉头深锁时,她总会用很蹩脚的中文同他说这句话,逗得他不得不为她的怪腔怪调莞尔出声。

  但是船到桥头真的会直吗?

  去年秋天,他取得了学位,却一直拖延著不想回台湾,这之间,母亲和裴怀石都曾打过许多通电话来频频催促他回乡,却都被他找来的许多借口暂时搪塞过去,他也同时用这些借口来搪塞伊藤博昭问他为何仍不回台湾的疑问。这些借口,全是为了他放不下对美奈子的感情。

  如今,裴烟如打来的这封传真,完全剥夺了他推诿不回的理由,他很想打通电话回台湾向母亲求证传真纸上说裴伯伯病危的事是否属实?还是旨在诱他回乡的苦肉计?可是他又害怕打了这通电话,母亲会更捞叨的催他回家,并提醒他在他远赴东瀛求学期间,都是她那未过门的哑媳妇裴烟如在陪伴她、伺候她的。

  当然,母亲这种提醒,目的是要他绝对不可或忘了裴家对夏家的恩情,也是在告诉他,她是多么中意裴烟如这个儿媳妇。

  扬之一直想不通像裴烟如这样一个既聋又哑的女孩,是怎么把母亲收服得服服贴贴,甚至让母亲对她赞不绝口的?扬之深刻的记忆著母亲因为父亲令人失望的作为,对人便常有吹毛求疵的毛病出现,连扬之偶尔都会无法忍受她的脾气,而那个裴烟如是如何做到让她老人家心悦诚服的?也许,裴烟如在面对母亲约吹毛求疵时是道地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有苦说不出,母亲才误解它是个脾气温婉到了至极的女孩吧?

  在嘲弄这些的同时,扬之心中并非没有不安,裴怀石给他的恩情,山高水长,裴烟如多年来对母亲的照顾与为他的等待,是他不敢堂而皇之公开和美奈子恋情的理由!可是,他又怎舍得放开和美奈子多年的爱情?

  就算现今回台湾和裴怀石为婚约的事讨价还价为时也已经太晚了,裴烟如在传真上不是写著『病重’的字样了吗?他的确很难过,裴怀石一直比他的父亲更像父亲一般的在照顾他、照顾母亲,他一想到必须违悖这个如父如师的长辈,他的心就纠结成紧紧一团,可是不违悖,便意味著他必须迎娶裴烟如并宣告他和美奈子的爱情死亡!

  事到如今,他真是堪称‘说高碰著额角头,说低碰著脚趾头’,两头难了!

  扬之面对檐外的蒙蒙雨露入神的回想著,无奈的叹息后,一双女性温暖丰腴的臂膀却悄悄绕上他的腰际,接著美奈子那清脆若银铃般的笑声扬起,她靠紧他颀长的背脊说:“扬之,让我来猜猜,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美奈子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嬉戏似的轻拂过他的胸膛、颈项,直到他俊期的五官上胡乱摸索,待扬之一口咬住她的小指头时,她才放弃调皮的唉叫一声。“唉呀!你这个坏人,现在八成又是眉头眼睛全挤在一块儿龇牙咧嘴的丑表情了,快放开我的手指头,否则待会儿等我指头的疼扩散至全身时,我就要发誓不爱你了!”

  “你舍得不爱我吗?小妖精!”她的夸张令他莞尔,他放松到口的指头,就势把她由身后拉至身前。这个小檐廊是伊藤家最隐密的一部分,更何况今天伊藤家除了美奈子,其他人都去参加一个喜宴了,因此他可以大大方方、深情款款的注视著眼前这个冰雪聪明,让他深陷爱河的小女子。

  美奈子有日本女性的温婉秀丽,但却没有老一辈日本女性的含蓄,目前就读名古屋女子大学三年级的她,深受近代西洋思潮的影响,是一个敢爱敢恨的标准现代女子,也因此那股交流在她眼波间的爱娇与果敢,总是格外的抚媚,分外的吸引著扬之。

  像此刻,在他的注视下,她没有丝毫羞涩或不安,她只是专注的回视他,一脸巧笑嫣然的叹息:“是啊!我怎舍得不爱你呢?你是我今生的最爱啊!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眉头总是紧紧皱著呢?”

  是啊!他又怎舍得不爱她呢?但他又该如何启齿告诉她他就要回台湾了,回到他来时的那个国度去偿还他欠人的人情,履行他逃之又逃、躲之又躲却再不能逃、再不能躲的婚约呢?

  仿佛看出他眼底深刻的痛苦,美奈子感觉不祥的盯视扬之,困惑的问:“有问题吗?看你这么一副死紧死紧盯著人的表情,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扬之迟疑一下,再也按捺不住的紧紧抱著她闷声说:“是啊,是啊!我是多么想一口把你吞进我的肚子里,一把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那样我就能大大方方把你带回台湾,就不用因为找不到正大光明的理由而痛苦的在这里挣扎了。”

  “回台湾?”美奈子满头雾水的紧抓著这三个她最害怕的字,满脸不信与惊愕。“你是说你要回台湾去了?”

  “我能不回去吗?”面对美奈子的追问,扬之悲哀的递过那张他仍握在手里的传真纸给她,在看见她由红润转为苍白的面容时,他的心阵阵紧缩。

  其实,美奈子早由父母伊藤夫妇那里获知扬之是个有未婚妻的人,而他那个未婚妻正好是她父亲的台湾至交裴怀石的掌上明珠。但感情的事就是这么扑朔迷离,不可捉摸。从她第一次和扬之见面,便为他那沉稳内敛的男子气度及潇洒漂亮的笑容著迷。她记得他刚来日本时,只有假日才来伊藤家,最初,他很少笑,总是一脸令人既爱又怕的忧郁与内敛,可是自从他第一次朝她绽放了一个令阳光都为之失色的灿亮笑容后,她就深深为他痴迷了。

  前几年,她只把他当成白马王子的典型,不敢表白只敢偷偷恋慕,原因除了因为他那不苟言笑、谨言慎行的中国男子脾气外,还因为他有一个未婚妻。只是多年相处下来,她发觉了潜藏在他忧郁外表下的男人,是个十分斯文、智慧与幽默的男人,而后她更明了了他镇日挹挹寡欢的原因竟是来自那个他绝少提及的哑巴未婚妻--裴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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