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留在黑暗中,仰头注视着上方的灯光,一阵渴望淹没她。她突然了解自己为什么来找迪克,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来得深,而且,他对她至少也有一些喜爱。她知道他要她,这次或许值得冒险,谁说过他一定得走呢?他们迟早必须重新思考他在这里的处境,而她已经决定现在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她提起精神爬上楼梯,感觉沉重的负担仍然压着她。托比的身体貂常虚弱,神智也还迷糊,可是医疗费用却日益增高。她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增加之中,审判的日期也愈来愈近,而她依然生活在她的谎言中。老天,她多么厌倦说谎的日子!最重要的是,没有迪克,她绝对无法支撑这么久,她不要过没有他的生活。
他一定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因为她还没敲门,房间就打开了。他没穿衬衫,赤着脚站在那里,牛仔裤和头发都很凌乱,他的脸上带着惊讶和关怀。
“蕾馨!出了什么事?是令尊吗?”
她设法挤出一个微笑。“家父很好,或者至少以后会更好。我可以进去吗?”
她看到不安闪过他的眼眸,但随即由同情取代。他退至一旁,在她进去之后关上房门,跟随她走进房间。她注视凌乱的床单,走过去拿起摊在上方的书本,歪着头看看书名,是他们店里卖的小说。她再次告诉他,欢迎他使用办公室里的电视,但他耸耸肩。
“我宁可看书,只要你不介意我借阅这些书。”
“我当然不介意。”
“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
尴尬的沉默降临,蕾馨利用这段时间打量整个房间,这里确实比以前改善许多,但还谈不上舒适。墙壁需要粉刷,地毯要换,窗户上没有窗帘,家具也嫌少了一点,应该再添些桌子、椅子和橱柜,顺便养几盆花草。她决定好好整理这个地方,并难为情地瞥视迪克一眼。“我已经忘记这里有多么简陋。”
“噢,没有关系,”他说道,“反正只是暂住。”
一股寒意升起,她假装没有听到那句话。“不,真的很糟,我至少可以粉刷一下,换张地毯、添几件……”
“没有必要。”
“家具,或许装一些窗帘。”
“我不需要窗帘。”
“窗帘对整个房间会有很大的改善。”
“没有人看得到,除非他们站在商店的屋顶上!”
“我还是想开始整理这个地方,”她坚持道,“我们可以每次添一点点,不必一下子花太多钱。”
“不要再说了,蕾馨。”他的声音轻柔,但比吼叫更有效。她转开脸,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沮丧,并突然改变话题。
“我去看过父亲,他……他很好,只是……”
他走近一些,她的下唇开始发抖,她低下头。“只是怎样?”他急切地催促,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突然再也无法忍受了。审判即将来临,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而她现在如此需要迪克。她想,迪克一直住在这个破烂的房间里,她始终没有为他的舒适着想,他很快会离开她。她爱这个男人,但是他却要离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转过身子,竟发现自己就在她最渴望停留的地方——迪克的怀里。
“噢,迪克,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她啜泣道。
“嘘,不要说话。”他柔声诱哄,并抱紧她。他的指尖轻拂她的发梢。“嘘,亲爱的,等一下你就可以告诉我全部的事情。”
她吸吸鼻子,偎向他安全的怀抱,脸颊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她缓缓控制住情绪,并擦干泪水,决定告诉他一切。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抬起头:“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竟然轻轻笑起来。“我很怀疑你做得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摇摇头,叹口气,拨开一绺发丝。“真的很可怕。刚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以为是唯一的选择;可是,今天,在我得知爸爸即将痊愈时,我松了一口气,并了解我永远无法再承受下去。但是,他竟然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被陷在这个谎言里了。”
在她说话时,迪克变得非常僵硬,灰绿的眼眸也布满阴霾。他几乎好像正在跟自己争论,然后,他放开她,后退半步,用舌尖舔了嘴唇。“你确定你要告诉我这些吗?”
她眨眨眼睛,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我还能告诉谁。”
“或许我们应该坐下来。”他严肃地说道。
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是那张床,他冲过去整理一下,拿开那本书。她坐下,等待他也坐下。他似乎决定与她保持距离,在床垫的另一端坐下,并按住膝盖。
“现在,言归正传,”他说道。“令尊到底有没有恢复意识?”
“恢复了。”
“可是?”
“大夫说他只需要再疗养几个星期,但是,问题是,他不记得了。”
迪克瞪着她。“他不记得那桩抢案?”他在思考后说道。
蕾馨点点头,感觉泪水又涌上来了。“我甚至不能跟他谈那件事,一下子都不行。他们要了解他的记忆功能,但是必须等到他身体强壮一点时才能进行,而且即使在那之后,他们也不保证他会忆起发生过的事情。”
“这表示,”迪克猜测地说道,“他将无法出庭作证。”
“正是如此。”
他似乎是在思考这整件事情,并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把手插进口袋里。“如果我说我不想再听下去,你会恨我吗?”他在许久之后轻声问道。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抬起双手放在他肩上。“我永远不可能恨你,迪克。”她低语着,“可是,迪克,一定得有个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审判即将来临,如果我不出庭作证,那两个人一定会逍遥法外;如果我现在改变证词,他们可能也会……这实在不公平!可是,我怎么能站在证人席上发言呢?我又怎么可以不出庭呢?”她知道自己语无伦次,但是,她的话必然已经打动他,因为他显然已作好决定。
他抬起头,转过身子,握住她的小手,灰绿的眼眸稳定地望着她,满有把握地说:“好吧,现在从头说起,告诉我每一个细节。”
他们手牵手地走回去,坐在床缘。蕾馨告诉他每一个细节,也向他解释她为什么说谎,以及她多么确定,她听到的就是实际上发生的事情,她只是没有亲眼看到而已。她说完之后,他既没有给她任何忠告,也没有责怪她,这令她深深感激。
“我不能作任何建议,我必须先找别人谈谈,”他缓缓说道。“我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你认为,即使我还没有真正地出庭作证,还是可能有罪吗?”她不安地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太担心。那个姓郝的警官似乎相当通情达理,而且只要稍有知识的人都会知道,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起诉。不过,在我建议你应该做什么之前,我还是需要……更多的情况。”
她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而且她确定自己可以信任迪克,他一定会为她找到解决的方法。在知道自己不必孤军奋斗之后,她已经感觉好过许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她再次眨回涌起的泪水。
“等你有必要感谢我的时候再说吧。”他回答后,伸手轻拂她的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