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卓轻轻点了点头。
殷冠臣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顶点,幽幽的眸光让时间仿佛倒流了。
“我们有一个极具魅力的父亲,与一个非常美丽的母亲,然而他们的结合,却是个悲剧的开始。我的父母亲是同一类型的人——永远抵抗不了外来的诱惑,他们各自有一大群爱慕者,追求者与所谓的知己。刚开始他们信任彼此。然而,终于有一天,他们的猜忌打败了信任,他们开始争吵,以最无情的言词彼此伤害,不断的争执……永无宁日。年幼的我们是他们战火中的牺牲品,虽有父母,却从不知何谓亲情的温暖。”
说到这里,殷冠臣白皙的容颜在和煦的朝阳中依然平静如昔,但孟安卓的手却随着他愈来愈轻的语调愈握愈紧,并且有那么一丝酸楚。
他的叙述中没有任何激动煽情的言辞,但她就是能感到在他平静的表情下曾有过的凄凉与伤感。他今日的沉着是无数个交织着泪与呐喊所铸造出来的假面具,他不是没有感觉,而是麻痹了。
“但是我的父母仍然是深爱着彼此的,在无数个争吵后,他们在拥抱和泪水中和解,一次又一次,日复一日地上演同样的戏码,但是他们却从未在乎过两个孩子的感受,浑然不知已在孩子们心中种下了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的阴影。然后,在最激烈的那次争吵后,他们厌烦了无休无止的纷争。为了永远拥有对方,他们结束了彼此的生命,也达到了维护他们爱情的目的。一直到将死的那一刻,他们仍然没有想到被他们弃置一旁的两个孩子。我和冠磊目睹父母在面前死亡,那巨大的阴影萦绕了我们二十年,只因我们无法摆脱那样的记忆。”
闭了闭眼,他再道:“我试着去遗忘,试着去宽恕他们,但冠磊却无法从噩梦中跳脱。他试着不睡觉,撑着工作两天两夜后,他在睡梦中仍然摆脱不去噩梦的阴影。后来,他服用安眠药维持一个多月,当安眠药对他失去效用时,他开始利用与女人欢爱来麻痹自己。冠磊是女人们追逐的对象,但是冠磊封闭自己,丝毫不放真情。他恨父母将婚姻当儿戏,也恨他们那种将彼此占为己有却不负责任的爱情。他无法接受任何女人,当他对你有了占有欲时,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自我挣扎,他害怕双亲的爱情会在你们身上重演,但他的情感战胜了,他选择了爱你。”
她全然无法想象他们拼命想摆脱阴影的模样,两个原该享受温暖的孩子却在独自抵抗噩梦的侵袭,互相鼓励,互相扶持中度过……不知如何形容心中揪痛的感觉,由父母呵护长大的她,连百分之一的伤痛也无法体会。
孟安卓沉默了好半晌,叹息道:“我曾经猜测过他的真心有几分。”
“那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他花名在外,教人不得不防。”
孟安卓笑了,“今后我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心,”她压低了声音,俏皮地闪动着慧黠的眼神。“可是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告诉他喔!”
殷冠臣深有同感地笑了。
“我保证,我们一起瞒着她,能瞒多久是多久。”与别人合谋算计冠磊,这还是第一次呢。
不过,殷冠臣是一点愧疚也不会有的。
? ? ?
离召开记者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而从布雷德四十分钟前走进殷氏传播大楼,在殷冠磊的办公室沙发中坐定后到现在,殷冠磊便手持无线电话,直到四十分钟后的现在还在讲。
布雷德焦急地看着壁钟,真皮沙发对他而言如坐针毡。还有十分钟记者会就要开始了,殷冠磊到底打算迟到多久?
“我要知道结果,愈快愈好。”
电话那头传来抗议声:“冠磊,你一点线索也没给,天下如此之大,你要我海底捞针查到几时?”
“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还用得着你帮忙吗?”殷冠磊冷冷地道。
惹得殷冠磊不悦,电话那头果然不敢再稍有微言。唉!谁叫殷冠磊与组织关系菲浅,而他——修杜契尼只不过是小小的情报组组长,只好认命地接下殷冠磊交代的工作。
“你说那四个打手是日本人?”修杜契尼拼命在理出头绪。“依我看,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那就往街头帮派的方向去查好了。目标不明显,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查查最近有哪些不入流的人物和工藤奈津子接触过,还有,调查出入境资料,找出可疑人物再着手确认。”
修杜契尼飞快地对电脑下指令,道:“知道了。对了,你什么时候会再到总部一趟?老大常念着你与冠臣。”
老大与殷家两兄弟如父亦如友,昔日老大在台湾遭人暗算时,就是他与殷冠臣出手搭救。从此以后,殷氏兄弟不但是组织里的上宾,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殷冠磊黑眸微眯,沉沉低语:“有时间会回去。”
布雷德再也坐不住,又不敢出声催他,找了一张纸,用斗大的黑笔写着:
记者会要迟到了!
拿到殷冠磊面前,希冀他还记得这码子事。
殷冠磊冷冷地瞥了两眼,说道:“我不去了,那边让你去应付。”
大惊失色的布雷德急急地道:“你是导演哪!而且……”
殷冠磊丢过来的冷冽眼神让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布雷德乖乖闭上嘴。
“好……我走了。”布雷德可不敢忤逆殷冠磊这座活火山,保命要紧。
布雷德快步跑出传播大楼,等在楼下的制作小组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殷先生呢?”
“他不能参加,我们快到会场去。”离记者会开始只剩几分钟,而要赶到会场至少得花二十分钟,到时……唉!
殷冠磊站在窗边看着布雷德一行人远去,拉下百叶窗,坐在办公桌上。
修杜契尼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任何要交代的事项吗?”
“近日内我会去日本一趟,派人替我押着那四个人回台湾。”
原来他去日本不完全是为了那四个人的事。
修杜契尼问:“要去找人吗?”
“嗯。”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动他女人的人。“我会再和你联络。”
收了线,他按下电话内线的键,秘书甜美的嗓音传了进来。
“殷先生?”
“帮我订到日本东京的机票,后天下午三点钟的班机。”
“事。”
他燃起一根烟,吐出一个个的烟圈。如果她选择撕破脸,那么大家走着瞧。
? ? ?
出了院后,孟安卓名正言顺地呆在家中当一个游手好闲,每天混吃过日子的米虫。
这阵子为了筹备“细雪”的首映,以及送交坎城参赛,工作人员、宣传小组莫不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她最清闲,为“细雪”贡献得最少。
孟安尧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问道:“他今天没来看你?”
孟安卓摇头,目光不曾离开电视。“没有。”
最近她在研究柴门文的作品。听说日本人称她为“恋爱之神”,身为台湾电视公司的编剧,最有必要钻研一下日本剧的精华所在。
孟安尧放下笔,坐到孟安卓身边。
“照目前种种传言及迹象来看,他好像挺认真的。”
孟安卓受伤当晚,殷冠磊便到医院去看她,直到隔天天亮了才离去。
“嗯。”剧情张力够,题材广泛,以细腻感动人心为主。
“你喜欢他是吧?”
广告时间,孟安卓将眼光调向身旁的孟安尧。“你看起来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