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眨着刷了蓝色睫毛膏的睫毛,裴兰蔺不像是发牢骚,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裴兰蔺是所有表兄妹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三不五时扔下炸弹属稀松平常之事,近来她的惊人之举莫过于撇下修业一年的政大新闻系,转身投向基督学院主修神学。
向未能将小事化大,大事化为无限大的她踏进神学院,鸡飞狗跳的状况想必是可预期的,楚劭琛在听闻之际也只能为那所学校说声哈雷路亚!
知道他迷人的笑容对她是无用武之地,楚劲琛直接故左右而言他,“你朋友呢?怎么没看到?”“出发前出了点事,她搭另一家航空公司的班机晚点到。”解释完她随即笑开嘴,“别想来这套……”
“那等会还得再来一趟?”她“套”字才说完,他又连忙开口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到时不用麻烦你了,这附近的地形我早就事先熟读过地图,待会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喂,你别……”
“你既然知道路还要我来接机?”
“我听人说英国街道处处可见绅士,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当然也该让你表现、表现,发挥你的骑士精神啊!”
楚劭琛暗暗咕哝。天知道他的骑士精神犹如昙花,只有在遇见令他感官骚动的女子才会偶尔一现。
“你可别逞强,别忘了你还带个朋友,要是把人家弄丢了,看你怎么跟她的家人交代。”心中虽不太高兴,就兄长的立场他还是不放心,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伦敦,光靠着旅游地图难免让人担忧。
嗅到了些许不对劲的气味,她脸色带着戒备,“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你们碰面,毕竟对你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的为人……”伸出纤纤玉指,裴兰蔺正色道:“附注,是处女落红的痕迹。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就此沦落你的魔掌,成为你走过的痕迹之一。”
开玩笑,安禾宜在她眼中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说什么也不能就此落入她表哥手中。论对象,当然惟独魏君晔这种翩翩君子才得以匹配,至于眼前这“披着人皮的狼”,还是离她远远的才好。
闻言,他翻了个白眼,套句她的话——“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不见!楚劭琛吹胡子瞪眼的想。看见她这装扮已是活见鬼,谁晓得她口中的朋友会不会是另一个鬼见愁,他可是有品味的人,怎么可能染指像她这般的鬼丫头。
“好啦!我们现在来说说你该怎么为自己的迟到补偿我。”他以为东拉西扯后,她就会忘了他迟到这回事?去,门都没有!
眼见哼哼哈哈说了这么多仍不见彰效,楚劭琛也只得认了,“说吧,你要我怎么补偿?”
裴兰蔺露出开怀的笑靥,“我记得徐志摩先生曾在文章中提过,‘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相信你不会吝啬租借艘长形撑篙船,带你最可爱的表妹共游河面的清澈与岸边垂柳的景致吧!”
康桥的人文气息故然是吸引人,但对天真烂漫的女孩来说,倒比较接受徐志摩笔下的号召。试问,能在波光艳潋的河面后方瞧见康桥的后花园,那感觉多诗意、扣人心弦啊!
当楚劭琛听见“徐志摩”时,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然窜上,她话一说完他头皮立刻发麻了起来。
并非他要推说徐志摩的不是,而是因为他那篇文章真是害煞不少人。什么一篙往波心轻点便不费劲的转出桥下,他就看过不少人手忙脚乱的笨样,像个丑角似的令人发噱,其中,又以华裔居冠。
“你看过那篇文章应该也晓得你说的那种撑篙船,并不是谁都学得上手的,半点不小心,东颠西撞的可是会翻船。”
“以表哥你的聪明才智,相信撑篙船也难不倒你才是。”为求赏景,裴兰蔺不介意给他扣顶高帽戴。
撑篙是剑桥学生课余时休闲的运动之一,但不凑巧的是,他向来只热中双桨划船,所谓的撑篙他试都没试过。
如今他这表妹高帽一往头上戴,他倒也爽快,“好吧!”
“我就知道表哥你是最疼我的。”高兴之余,裴兰蔺张开双臂直想给他一记大大的拥抱,然在贴近时,她又猛地停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魏大哥人到康桥了吗?他这次会在这待多久?”
楚劭琛浓眉微微一耸,“你这鬼灵情又在想什么?从来也不见你对我身旁的朋友这般关心,今天倒是反常了。”
“我只是想好久没见到他了嘛!问候、问候不也是应该的礼貌?”噘起小嘴,她反驳道。要不是为了好友,她才不想来这忽晴忽雨又稍嫌潮湿的英国,依她的个性也只有亚马逊丛林才引得起她的兴趣。
“礼貌?”楚劲琛这会儿的脸上摆明了天要下红雨。“从来也不见你对自己的表哥有礼貌,看来你这妮子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像是小辫子当场被人揪住,裴兰蔺脸上一臊,“我对魏大哥能有什么企图啊!”
“真的没有?”
“你到底说不说嘛!”
“魏这趟来大概会待一两个星期,晚上我们会到爱丁堡去凑凑热闹。”瞧见她脸上难掩的欣喜,楚劭琛连忙道:“先说好了,晚上你和你朋友得乖乖待在饭店,不准跟来!”晚上的聚会自然是在酒馆消磨时间,在那处处充满猎艳的场合中,他可不想拖着两个黄毛丫头杀风景。
裴兰蔺没有开口反驳,只是转着眼珠子盘算着。
在英亚航直飞伦敦的班机上,安禾宜因胃部隐隐传来的疼痛而苍白着脸,握着手中断了的镜架,她更是心疼。
这副镜架算算日子伴她已有十几年,虽然她的度数一再加深,直到现在的一千多度,但她从未舍弃这跟不上时代款式老旧的镜架,不管旁人总说这笨重的镜架挡住她天生开麦拉的脸庞,她始终固执的坚持着,只为她的念旧。
谁知她珍惜已久的眼镜却在登机门时被一个冒失的莽汉硬生生的撞落,让她此刻心疼兼胃疼,一双灵气的眼睛变得迷蒙。
从小为了学业上的压力及不辜负父母亲的期望,强烈自我要求的她经常三餐不定、睡眠不足,也造成今日近视千度外加胃疾缠身。
飞航班机上的空姐见她如此,频频上前亲切的询问她的情况,安禾宜只是勉强微笑拒绝她们送上胃药的好意。
她知道这次的胃疼不单是靠药物能抑制得住的,其中的关键在于她的心理因素,忧虑着这班即将停靠在伦敦机场跑道上的班机。
为了这趟英伦之旅她犹疑了许久,加上仍处守孝期的因素,她几乎想临时却步,然而想到父亲临终的遗愿,她还是硬下头皮决定走这一遭。
她父亲安承佑是台湾数一数二的企业家,拥有全省十几家足以抗衡日系在台设立的百货公司。无奈的是,她父亲膝下无子,有的只是她这么个女儿,在家族中不具任何意义的女娃。
自她曾祖父那一代,立下了不成文的规定;安家名下的产业只能交由男丁打理,也惟有男孩才能名正言顺的接下安家所有的遗产,至于女娃则分不到半点好处,也不得有异议。
为此,膝下无子的安承佑自然是曾为女儿的未来设想许多,破除祖先这不合理的条文是他极力而为的,但面对家族中较有权位的长辈始终固执的不肯退让,他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