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栈,聿宛夕才发现天气并没有昨天好,灰蒙蒙的天空,低得似乎抬手可触,不过一时半刻应该还不会下雨,集市也并没有因为天气不太好而受到影响,还是一如平常的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落。
出来不久,人群中的聿宛夕就开始后悔出来走这么一趟,这么多人,挤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不得不顺着人流而动,这让她有了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早知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那她就不要出来了!
柳眉皱了起来,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这哪里是赶集!分明就是人满为患!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四、五个年轻姑娘一直跟在她左右,还不时趁乱往她身上靠,有的更大胆的直接朝她抛媚眼!这年头都不讲矜持的吗?要不怎么她碰到的尽是作风「豪放」的女人!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情况,拼命往前走,想离开这种鬼地方,可是人流却如影随形,将她困在里面。
不远处的傅虚怀老早就看见聿宛夕沉着一张睑,虽然他自己也十分讨厌这种置身人群的感觉,但是为了跟着聿宛夕,也只有认了。
被人潮挤到无力抵挡的伊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聿宛夕一定对那几个女人生气至极,他在心里想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要感谢那几个女人,若不是她们像包粽子一样将聿宛夕围住,聿宛夕岂不是就得跟那些大男人挤在一起?他可不愿意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眼见着聿宛夕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场面,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像平时在人堆里打滚惯了的市井之人?要再让人挤下去,非挤伤不可。思及此,他顾不得自己行动有多不便,硬生生拨开人群挤到聿宛夕身边。
「宛夕!」未等她回答,他高大的身躯已然立在她身后,伸开双臂围成一圈,将被挤得七荤八素的她护在自己为她筑起的防线之内。
人潮依旧汹涌,人声依然鼎沸,天空也仍是低沉。
得到傅虚怀的帮助,聿宛夕松了一口气,几乎被挤得变形的胸腔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鼻间那股刺鼻的脂粉味也被傅虚怀身上的清净气息所取代,将她似乎欲停滞的呼吸又给拉了回来。
他的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不断自他身上传来,聿宛夕下意识的往前挪了挪,可她每挪一步他就跟进一步,直到最后还是连在一起。
不再被人挤,也没有不识趣的女人骚扰,身后的男子结实的身躯、强健的双臂为她挡去了所有的不堪忍受,此刻的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一直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让她在他怀中舒服一些,已顾不得其他人在他身边挤来挤去。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如果有这么一个胸膛,一辈子给自己靠,有这么一双手臂,一辈子帮自己阻挡风雨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呸、呸、呸!聿宛夕,妳在干什么?脑子被挤坏了?他可是她最厌恶的人!蓦然发现自己心中可怕的念头,聿宛夕直骂自己被挤昏了头,分不清敌友,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傅虚怀。
感觉身前玉人的抗拒,傅虚怀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马上就闹起别扭来?疑惑的眼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可他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打算。
「喂!你打算这种样子到什么时候啊?」调整好微醉的心神,聿宛夕的口气很冲,任谁都不会相信江南第一才女会是这副凶婆娘嘴脸。
「挤伤了妳,我是会心疼的。」他满脸疼惜。
「谁要你心疼!多管闲事。」
「此言差矣,我保护我的夫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是闲事呢!」傅虚怀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恶言相向,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不要脸!谁是你的夫人?你少在这里毁我清誉!」聿宛夕气极了。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她就是会为他的言语生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但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为了他「毁她清誉」这件事。
「明明是妳自己说我是妳的相公啊!怎么这会儿妳自己却胡涂起来了?」他装出一脸委屈,「既然妳喜欢,我当然要舍命当相公了啦!」
「你!」聿宛夕为之气结却找不到辩驳之词,谁教她要多管闲事?还用那种方法,这下惹祸上身了吧!「你喜欢保护人是吧?那我就让你保护个够!」她柳眉一挑,在瞬间换了一张脸,朝他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迈开步子强行朝人堆里走去。
哼,累死你好了,她就不相信他能坚持多久!她要他自己主动放弃。
两个人就那么维持原有的姿势在集市中游走,聿宛夕专挑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去,更夸张的是她居然还在身着男装、身后有男人护着的情况下,正大光明光顾卖胭脂水粉的小摊。
两个男人,并且是很好看的男人,这就已经够吸引人的目光了,摆个极暧昧的姿势去买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这能让人不产生误会吗?周围的目光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原来宛夕妳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生活啊!」没有生气,他似恍然大悟,眼中仍旧只有聿宛夕,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为了你跟显赫的尊贵身分相配,那就当然得有万众的瞩目了!」聿宛夕也丝毫不把别人的指指点点放在眼里。
在这里,没有人会识得她是谁,要维持好声名的是江南第一才女,不是她聿宛夕!她从来都不是个会介意别人眼光的人。
「那在下该好好谢谢妳的用心良苦了。」
「岂敢!受高贵如傅尚书您的道谢,这不是要折煞小女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的!」她笑着婉拒。
福薄?傅虚怀不禁放声大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哪里,哪里!承蒙您看得起。」笑什么笑,笑得那么难听!她在心里暗暗骂着,脸上却是一副「您太抬举我了」的谦让表情。
傅虚怀笑声不止,福薄?敢问如果她聿宛夕福薄,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不福薄之人?亏她还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她真的不知道她哪里惹人笑话了,真是莫名其妙。
止住笑意,傅虚怀打算带她离开。他快受不了了,身边买水粉的女人们如饥似渴的目光让他极度不悦,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欲望明显地写在脸上。市井妇人,无才无德,满身的市侩之气,这种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今天若不是得跟着聿宛夕,他才不会来受这趟活罪呢!
雷声隐隐作响,一道闪电破空而过,一点、两点,雨点滴下,不多时便下起大雨来,豆大的水珠溅落满地,似珍珠遍洒。
雨阵一来,原本人山人海的集市,顿时慌乱起来,人们四处奔散着避雨,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就只剩下傅虚怀和聿宛夕两人。
人群一散,傅虚怀放下快要麻木的手臂,在雨中挥了挥活动一下筋骨,聿宛夕则不理会他,也不去避雨,反而在急雨中漫步起来,彷佛此刻她不是置身于雨中,而是在阳光之下。
雨中的伊人笑颜渐开,信步沿着街道走去。
眉眼在笑,连青丝也染上了笑意。
美!这是何等的美!
同样在雨中淋着的傅虚怀,在她带着浅笑走出他怀抱的那一瞬间便深深的为之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