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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她痛苦地又想起那一幕幕不堪的过往……

  “爸……我会乖乖的……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好不好?”十二岁的葛芸泪涕纵横地望着坐在一旁、正一脸笑意数着手中钞票的父亲。

  视线一离开手中的钞票,他一张脸就马上垮了下来。他狠狠地瞪了葛芸一眼,丝毫不带感情地说:“谁教你母亲跟人跑了,没办法喽!我只好拿你去抵债,你总不希望看到你老爸被人乱刀砍死吧?”他晃了晃手中厚厚的钞票。“我好不容易盼呀盼、望呀望的,终于把你给盼到十二岁了,你以为一直养你是存着什么心?哈……哈……就是等着这一刻啊!你最好给我乖乖地跟他们去,否则,小心我打死你。”

  “爸……我不跟他们走……我要是走了就没人帮你煮饭、洗衣服了,你别把我卖掉,好不好?”葛芸一边努力想挣脱禁锢着她的两只手,一边泪流满面地哭诉着。

  “喂……到底走不走呀?”开口的是拿钱给父亲的那个人,她横抱着双手,万分不耐地看着父亲。

  “走!走!当然要走呀!”父亲见她不耐,急忙起身,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地说:“别理她,小女孩嘛,你尽管把她带走好了不用给我面子,哈……哈……”“爸……”

  刘父再度瞪了她一眼。“你给我住嘴!再吵,把你舌头割下来!”语毕,他转向那女人。“大姊,你快把她带走吧!真是烦死人了!不过,以后可要换成你们被她烦了!哈……哈哈……”他自以为幽默地笑着。

  为首的那个女人寒着一张脸,向捉着她双手的人说了一声:“走吧!”

  随即,葛芸小小的身子便被凌空抱起。

  “不——”葛芸大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爸……我不要跟他们去……救我……爸!救我……”葛芸踢着她的双脚,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慢走啊!不送了……”

  女儿就这么被人带走了,而她的父亲则是继续数着他心爱的钞票,连头也没再多抬一下。

  “葛芸,最近没再交男朋友了吗?”张梦萍换了个话题。

  她了解葛芸。她不想多谈的话题,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再多吐露出一个字的。聪明如张梦萍,若再不换个话题,难不成就任空气这么胶着下去?

  “怎么突然这么问?”葛芸飘忽的目光终于停留在张梦萍的脸上,渐渐凝聚成形。

  “没什么,突然想到罢了!”张梦萍避开她的视线。该死!她难道不知道她那细长幽远的眼神会摄人魂魄吗?

  “累了。”隔了半晌,她才开口。

  “累了?怎么说?”

  “没感情的恋情是很难持久的。”她耸耸肩。

  “没感情的恋情?”天啊!她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但为什么拼在一起就变成这般的教人难以了解?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说得肯定、理所当然,似乎连小学生听了都不会起怀疑。

  张梦萍开始后悔提出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只受到严重脑震荡的猪。葛芸所讲的每句话明明她都知道,但为什么却又都好像无法理解?

  “但……为什么……”

  “我却一直不停换男朋友,是吗?”葛芸替她接下去。

  “嗯……”张梦萍如捣蒜般的直点头。

  “不平、泄恨吧!”

  “不平?泄恨吧?”张梦萍又开始重复她说的话了,这是她听不懂的前兆。试问,一个从小吃尽男人闷亏的女人,在往后有能力时开始猛交男友,再将之甩掉,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泄恨?大概吧!

  “梦萍……我有一个很不堪回首的童年……”葛芸的眼神再度飘向远方。“哦……”她虽应了一声,但思绪依然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中。“泄恨”?什么跟什么嘛!

  葛芸没理会张梦萍的不专心,她自顾自地继续接着说:“从我有记忆开始,父母就不曾和平相处过。不是父亲喝得烂醉回来打母亲,就是母亲无缘无故被打……”她顿了顿对正仔细听着她说话的张梦萍笑了笑继续说:“后来,她在一次无故被打后,离家出走了。她走得也真够彻底的了,居然什么都没带走,当然也包括我,我也是被她遗弃的东西之一。”她缥缈的双眸在此时漾出了一丝痛楚。“你怪她吗?”张梦萍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她笃定地说:“为什么不怪她?她在时,虽然家里天天都没法子平静、天天都有暴力镜头出现,但毕竟那还是一个家。可是在她抛弃我们独自离去后,那个家就瓦解了,变成什么都不是的一个地方了……”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地流逝。

  片刻后,张梦萍仿佛才回复到自己,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问:“然后呢?”“然后?”葛芸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然后,那个每天被揍的人就换成我了。你知道吗?那年我才八岁耶!每天被打得全身是伤,在好不容易旧伤口结痂快好了时,新的伤痕又马上覆盖下去,就这么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一天过着一天。我怕得连学校也不敢去了,成天躲在家里厨房的小角落里,等着他喝醉回来,然后打我。”

  “天啊!”张梦萍为她悲惨的童年心痛得垂下泪。难怪她会这般孤立!也难怪她会这般难以亲近,张梦萍心疼地想。

  “我逃家了,在受不了他长期的虐待下!”葛芸在身上找着了烟取出来,又将之点燃。“但……我根本还没走出村庄就被逮了回去。很好笑是吧!身上空空的,连一毛钱都没有的我,居然也想学人家跷家!还好是被捉回去,否则,难保最后是不是曝尸荒野或成为野狗们的晚餐。”葛芸重重地呼出一口烟,调侃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我天生苦命,还是上辈子造了太多的孽,今生投胎来偿还?”缕缕白烟向上袅袅升起,而她的思绪也跟着渐渐飘远……

  “十二岁那年,他居然把我卖给一间私娼寮。那天,我一直求他、一直求他……但他只顾着收他手中的钱;那时,他眼中所看到的只有那些钞票;至于我,就算我哭死了,他可能都还不会看我一眼呢!最后,当然我还是被押上车了。那是我长到那么大第一次坐轿车,但可笑的是,目的地居然是——私娼寮!”

  她先按熄手中已烧尽的烟,但很快地又燃起另一支。

  “不幸中的大幸吧!在正要开始接客的前夕,有一个类似保镖的人救我逃离那个可怕的深渊。把我送到车站后,他还拿了些钱给我,并且叫我走得愈远愈好。他替我买了张到台北的车票,目送我上月台、上火车,而我,就是这样来到台北这个大都会的。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被发现或怎么样,不过,他的救命之恩,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到了台北,下了火车,该何去何从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找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就这么蹲了下来,看着人来人往,不禁悲从中来地大哭出声,仿佛想将这一切苦难做了个总结。”

  她顺手弹了弹烟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在不远处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直看着我。就在他见我发现了他之后,他索性朝我这儿走了过来。他蹲下来问我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儿哭?而我则将我的遭遇源源本本地告诉他。你知道吗?他听完后居然说愿意收留我!我不敢相信地直向他道谢,心中暗暗发誓愿为他做任何事,以报他收留之恩。当晚,他带我回他的住处在梳洗完毕后,他居然……没错!我是起誓愿为他做任何事,但并不包括以身相许这档子事……我当年只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张梦萍在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才好?是笑着安慰葛芸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往后还有更美、更好的日子等着她去迎接?还是要紧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坐着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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