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大龚是不是每天风雨不改都会来「花样年华」,但至少我负责顾店的日子一定都会在下午接近傍晚时分左右看到他出现。
他会点一杯冰卡布奇诺,特别要求多加一些奶油,然后捧着一本书静静待上一两个钟头。
这是他的思考时间吧,我想。
借着阅读强化写作的灵感,又或者是刻意拨出空档欣赏别人的作品。天知道那些所谓的作家每天对着部电脑敲文章,敲久了也是需要休息的。大龚的出现比时钟都要准时,而他的卡布奇诺也始终不变,尽管今天实在冷到全身都在发抖了,他依旧点了冰卡布奇诺。
在我万分佩服大龚不怕冷、依然喝冰咖啡的同时,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终于又有客人上门了。
一边处理大龚那杯冰卡布奇诺,一边抬起头来准备喊声「欢迎光临」招呼刚进来的客人,才刚抬起头,我就呆住了。
是端木紫。
自从上次夜游后,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不光是「花样年华」,就连她平常跑得很勤的「钻石租书坊」都见不到她的人影,我猜她最近应该比较忙,所以这些休闲娱乐只好暂时搁一旁。
历史系要交的报告量比起其它系来说是稍微夸张了点,也许,她正在赶什么很重要的报告也说不定。
虽然我每天都有几分钟时间是在渴望,渴望见到端木紫,但当真的见面了,我才发现自己的渴望是愈来愈贪心──不只想见面,更渴望的是能够天天陪在她身边。
贪婪的心是很可怕的,它的力量足以毁灭全世界。
我看着端木紫缓缓走过来,不禁因为喜悦而露出微笑,虽然我的内心世界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专家有云:一个人之所以会笑当然有很多种原因,然而情不自禁的笑却一定是因为开心,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端木紫穿着一件橘色的长大衣,是双排扣的那种,很有日本美眉卡哇伊的味道;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白格子围巾,围巾圈成卡片上雪人都会围的那种样式,俏皮地塞了一小截在大衣里面;她的手套着和围巾同色系图案花色的手套,是针织品,感觉好像古早时候阿嬷自己织的那种复古手套。
她穿得很多很厚,可是一点也不会觉得臃肿难看,这是我入冬以来见过最可爱的一只熊。
同样是熊,却是有等级之分的。有可爱的熊、调皮的熊、痴肥的熊、蠢呆的熊、讨人厌的熊……
在我心目中,眼前这只披着橘大衣的熊永远都是最Q最讨人喜欢的。
「嗨!」端木紫走到吧台前笑咪咪的挥了挥手,我见到一阵氤氲的雾气自她小巧的嘴里喷出来。
「嗨!」
「没什么人啊?」
「呃……是啊。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可能是因为刚从冷飕飕的室外走进来的原故,一说话还保有一丝雾气,待她再说第二句话时雾气就消失了,渐渐和室温合而为一。
端木紫从LV包包里拿出一本罗曼史小说,在MENU上敲了敲「热巧克力咖啡」,随后张望四周,就这么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坐了下。
我诧异了下。今天她换了新口味,以往她都是点热摩卡的。
有什么事情正悄悄地在改变,而我没有察觉到吗?
「是呀,真的好冷哦,就差点要冻死了呢。」端木紫拚命搓揉双手,努力想磨擦出丁点儿暖意。
「怎么,今天不喝摩卡了吗?」我把大龚的冰卡布奇诺端过去后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好奇一问。
「呵呵,也该换个新口味,就当是换个新的心情喽。」端木紫说得很轻松自在,甜甜的笑容始终挂在她搽了咖啡金色的唇边。
换个新的心情?她的意思是指……
她的意思是指彻底摆脱原住民女孩带给她的不愉快回忆,然后重新试着接受另一份感情吗?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甚至没由来的就想到了那个小白脸傅文生。难道真给大头郭说中了,她喜欢上傅文生了吗?
原来她喜欢的男孩子是那种白净斯文型的,而不是像我这种黑不拉几的黑炭头。
我都还没开始挥棒,就被三振出局了。
「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
「呃……我在想妳都喝习惯了摩卡,突然换新口味会不会不适应?」
「呵呵,你真好玩。我都说了要尝试嘛,不习惯久了也就会习惯了,不是吗?」
「喔……」
我注意到她今天有搽唇膏,平常的她并没有搽唇膏的习惯。
唇膏的颜色很漂亮,混合了咖啡色跟金色,沉稳与耀眼同时并存着,既不会太妖艳,也不会太暗沉。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注意女孩子的唇膏颜色,也许真的是因为搽在她唇上实在漂亮的关系,目光不自觉地就是会锁定在那两瓣柔软的唇上。
不知道啄在那两瓣柔唇上是怎样一种感觉?
我幻想着,无意识地陷入幻想的情境中,完全忘记了要帮端木紫冲一杯热巧克力咖啡。
「喂,黑炭头,你又发什么呆?」
「呃……」
「愣在那里是想成仙吗?我的热巧克力咖啡呢?吼,还不快点弄!」
「不……不好意思,我马上弄。」
「唉,你是冻傻了吗?怎么觉得你今天反应很迟钝?」
「对,呃……不对,哎呀!我是说天气实在真的太冷了。」
「天呀,你真的被冻傻了,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没事吧?奇怪了,店里不是有开暖气吗?」端木紫狐疑地张望空调,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暖气开是开了,水还是很冰说,洗杯子的时候手都冻僵了。」我把一双被冰水冻红的手伸直给端木紫瞧,心里面很希望能听见她关怀的话语。
「啊,是真的耶。好惨喔,你的手红得跟虾子没两样,动起来还有点僵呢。」
「就是嘛,这种天气真是不能碰冰水呀。」
「吼,你真的很猪头耶。」端木紫突然拍了我那双冻成跟虾子没两样的手,痛感砸在冻僵的肌肉上,嗤嗤嗤划出一阵热意。
「呃……」
「你洗东西的时候开热水不就得了?」
「开热水?」
「是呀。水龙头转到热水那边,这样手就不会因为水太冰而冻伤了。」端木紫拉长上半身越过吧台界限,实际操作水龙头做示范。
「对吼,我怎么都没想到。」我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还要人提醒。
「呵呵,我就说你是傻的嘛。」端木紫椰褕取笑道,每扯开一朵微笑,那唇彩就晶晶亮亮闪着。
「幸好有妳提醒,要不然真会给冻僵的呢。哪,奖赏妳一块薄荷巧克力。」
「咦!薄荷巧克力?我最喜欢薄荷巧克力了,不会太甜也不会太腻。以前我常常吃呢……」
端木紫话还没说完,脸色猛地拉了下,彷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该不会……该不会是以前她那个变心的男朋友经常买给她吃吧?我私自猜测着,可能性真的是很大。
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想到了那个「他」。每次听到阿妹或是其他原住民歌手的歌时,端木紫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我有点后悔把薄荷巧克力拿给她,如果我没给她,那就不会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唉!说到底,我的确是傻的。
然后,我又想到了,如果换成是傅文生,她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垮下脸色了吧?
说穿了,我和傅文生毕竟地位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