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禀告你家夫人,说我一定到。」
「是。」青衣小仆朝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
云深深阖上房门,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那首诗,隐约带着佛经意味,莫非与应天府的佛寺有开。
「妳在想什么?」洛清华看着她一脸变幻莫测,显然有心事。
「没,没什么!」云深深摇头。
这一场斋宴莫要吃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那我先告辞了。」天色不早,他们俩虽说是江湖儿女,但怎么说也是孤男寡女。
「吃过晚饭再走吧。」站在他面前,她一脸笑意的提醒,「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同盟。怎么,你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啊?」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这个牙尖嘴利、古灵精怪的丫头,洛清华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
他看着云深深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身影,心中不禁变得异常柔软起来,许久都没有动过的情绪彷佛在见了她之后全都跳动起来。
好象……这片刻的安详与宁静才是他真正向往与追求的,这样平凡的温情与温暖,远比那些什么江湖、教义与财富更要来得宝贵。
「傻看着我做什么?要来帮忙吗?」云深深突然回过头朝他说了一句。
「我不会。」他有些惭愧地笑笑。
「也对,堂堂祁月教的圣使,想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揶抡地道,「那么,帮我拿碗总可以吧!」
洛清华走到厨房,从灶台前的橱子里取出几个碗来。与她住的这个简陋的地方不同,她用的食器倒是精美非常,玉雕雪刻,晶莹有光,上面用湛蓝的颜色绘着缠枝的花纹,一看就不像凡品。
他无意识地拿起来放到眼前,还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那洁白的瓷碗发出一阵如冰似玉的声音。
正在做菜的云深深抬起头,看着正出神注视着那几样瓷器的洛清华,他的眼睛透出迷离的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碗放到了桌上。
他还是没有想起来,她所用的瓷器全都是她特地去挑选谢家窑出品的瓷器啊!
心中一闷、手上一抖,手中的盘子就应声摔到了地上。
雪白的碎片散落一地,心比这碎片还要碎。
「妳怎么啦?」洛清华吃惊地看着刚刚还神情开朗,却在顷刻间就变得忧郁的云深深。
总觉得她这女孩子应该是属于晴天的,这样的神色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眼中隐隐的水光,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不知名的情绪,像是什么厚重的盔甲崩塌了,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柔软温存内在,仅是轻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将他刺痛。
「没什么,我一不小心失了手而已。」云深深蹲下来,狼狈不堪地捡着地上的碎片,然而越是想尽快收拾好,越是出错,「啊。」
她轻叫一声,捏起碎片的手被割了道长长的伤口,一滴滴的血珠子渗了出来。
「我真是笨蛋。」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强忍着呜咽说道。
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药箱在哪?妳不是大夫吗?」洛清华抓住她的手,将还蹲在那里发愣的她拖出了厨房。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一个碧竹做的小箱子。
「是不是那个?」不等她回答,他就将那个箱子拿了过来,可是伸手一打开,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瓶小罐可叫他傻了眼。
「云姑娘、云深深,哪一瓶可以用?」洛清华心痛地看着一脸迷茫,彷佛神魂还没归体的女孩。到底怎么了?
「嗄?」云深深好象掉到了最深的水里,她一开口讲话,冰冷的水就涌进了嘴中,让她喘不过气、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指还在流血,洛清华像是被她的离魂症感染了一样,几乎是被自己的直觉所驱动着,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吸吮她的手指。
于是乎,两个人都彻底愣住,被这个突然逾炬的亲昵动作给吓呆了。
「对不起,云姑娘。我……我……」洛清华支吾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
许久等不到云深深的回答。
洛清华这才醒悟到,她的手还被他紧紧地抓住。
他连忙松开手,强忍着从胸中涌现的心悸感一跃而出。
云深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血已经止住了。
过去是可以被忘记的,但这感觉却永远不会吧!她缓缓低下头,吻在刚刚他吻过的地方,还有一点残留的热度,他的温度。
第八章
傍晚的空气特别的燥热,闷得树叶子彷佛也不动了。
洛清华在屋顶上几个轻跃,提气之间,他已经出了这条街巷,此时,一丝风都没有,青石板路被太阳西晒得烫脚。
他在街上大步走着,只有两天,他见到云深深只不过两天而已,就已经熟悉到好象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要碰触她、想要拥有她。
如果,她认识从前的他,为什么不说呢?
他到底是谁?
应天府越晚越热闹,各色人物在太阳落山之后纷纷涌出来了。站在这大街上,
缤纷的彩灯沿着街边一直亮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华丽的衣裳交织着复杂的香气,抚过他那一袭简单的青衫。
秦淮河的水落满了人世间的烟尘,歌女的声音彷佛不知道忧郁为何物,只是单纯唱着。
那氤氲的歌声带着秦淮河特有的脂粉气,汹汹而来,汹汹而去,丝毫无法在他心中暂留,他的心里只浮现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云深深的眼睛。
「嗯。」洛清华突然觉得一种熟悉的刺痛感觉又来了。全身的真气一瞬间变得混乱至极。
他强忍着,举步向自己住的客栈走去。
可是,这平常的几步路现在却像千山万水一样遥远又漫长。
「这位兄台,你怎么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赫然是中午的那一帮人。
洛清华暗叫一声不妙。此时,他真气极乱,身怀武功之事,肯定是隐瞒不过,可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对付得了这几个锦衣卫的便衣呢?
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他的右手脉门,「如果这位兄台识相的话,就乖乖地和我们走一趟。」
洛清华一语不发,任凭这几个人将他带离了人群。
要打架,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是吗?
「你那个同伙呢?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娘子。」
他依旧不发一语。
「哼,待会到了牢里,大爷我有得是办法让你说。走,中午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出嫁的妇人还梳着闺女的发式。」
「统领,这小子怎么啦?莫非是哑了。」
「我也不知道,看这样子倒像是练了什么邪功走火入魔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长得倒是不错,是不是女人扮的啊……」接下来的话语越来越不堪入耳。
洛清华拒绝听下去。无情无欲无心无识,摒弃六感,忘却红尘,空无一物,方能不染纤尘……无心诀在他心中一一默念。
感到真气终于稍稍地平复了下来,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制住他脉门的人也发现了他的改变。
「你--」他这句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洛清华那没被制住的左手轻抚在喉间的哑穴上下,第二下点在他的膻海穴上,他全身僵硬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你太掉以轻心,居然也不制住我的穴道,」洛清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