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不要说了,行不行?”
“好!不说不说,你什么都不让我说,吃了亏就别找我喊冤!哼!我们出去!”李母盛怒之下,抓了元善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叨念:“养这女儿,没一天教我安心的,真是讨债鬼,哪辈子欠的也不知——”
见母亲走远,李盈月看着林柏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柏翠也不说话,只觉抱歉,任风在屋里乱窜。
“我想去谢谢救我的那个人,可是听人说,他一直都没醒,我好担心,他真是个好人。”
“他救你是应该的!唉!”他苦笑:“说起来真的跟你毫无关系,就算报应,也是他们丁家自个儿的恩怨,你只是……只是恰巧被捉上了……”
“我不懂?”
“你不必懂。救你的人叫丁秀岩,是丁筑……我内人——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什么?”
“我……我结过婚了。”
“噢。”她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虚应。
“那天真是我岳母约你的?”
李盈月点头又摇头。“但是她没有来!”
“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吗?”
李盈月仔细回想那天的情景……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听见护士惊喜的欢呼声,季知颜和丁亦虹喜出望外。“秀岩醒了?真的是秀岩醒了?”
丁秀岩奇迹似的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李盈月呢?她还好吧?”仿佛他早知是李盈月才去救她的。
虽然,丁秀岩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任凭谁也不肯相信,更遑论让他开步走去看李盈月了!季知颜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他,去找李盈月来。
产后的李盈月因身体羸弱,无法亲自哺乳,哺乳时间总是李母代理,季知颜来访时,正好李母不在,李盈月原想待李母回来,但见季知颜心急,便就随她离去了。
李盈月着了件宽松的圆领娃娃装、直筒长裤,长发左右束成了两条马尾辫,看起来像个活娃娃,看到丁秀岩,李盈月微笑着说:“谢谢你救了我……”便不知还能接些什么话了。
倒是丁秀岩心里有数,示意要和李盈月单独谈谈。他盯着她猛看,像要看进她骨子里,看进她心肺里,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头垂到了胸前,心口噗通噗通地跳。
“盈月。”
“啊?”他叫得顺,顺得教李盈月没了戒心,一抬头,正好迎上他那一朵灿烂的笑。
“明……”李盈月立刻热泪盈眶了。那笑,怎能和文明中那般相像?
“你怎么了?”丁秀岩问。
“你……让我想起……想起一个人……”
“文明中?是不是?”
“你知道明中?”李盈月的讶异不可言喻。
“呃,老同学。……不,老朋友了!”
“老朋友?什么时候的朋友?”
“呃,很久,很久很久了!呵,很久!”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丁秀岩心想:她还这么挂念文明中,想必对姊夫的感情不深才是,果真如此,一切便好办多了!
“孩子好吗?”
“孩子……”李盈月觉得这人的口气,熟稔得有些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孩子很好,一切正常。很健康,是个男的。”
“儿子?那好!以后我教他打棒球!”
“棒球?”
“是啊,棒球!”丁秀岩比了个挥棒的手势:“教他打击。呵!,全垒打!”
“哦!”李盈月想,这人若不是太天真,就是头脑撞得有些不清醒了。
“出院以后,我常去看你,好不好?”
“看我?”
“是啊!还有,教儿子打棒球!”
“现在?打棒球?他……他只有这么点大,五十一公分?”
“呃,这么小啊?那……那我可以先让他听广播,熟悉临场感觉!”丁秀岩想起李盈月心里可能的疑惑,不觉好笑。“我能刚好救了你们,又大难不死,也算有缘嘛!呃,交个朋友!”他伸出友谊的手。
李盈月稍作迟疑,也伸出了手;丁秀岩紧紧握住,对着未来的妻,有着微微的悸动!
他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在教室中相遇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飞越,干扰着他的情绪。丁秀岩皱着眉,久久不能自己。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李盈月起身,想将手抽离,却被他拉回座位上。
“没事。呼!”
“真的没事?”
“真的。”他深情地望着她说:“只是织巢鸟在问,该织一个什么样的巢,你才会喜欢?”
“……”李盈月实在弄糊涂了。
丁秀岩对李盈月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一个很怪异的年轻男人。
他真是文明中的朋友吗?李盈月不信。他的口气那么熟稔自然,对文明中的了解一如经过计划性侦探查问过的;甚至,有些只有她和文明中才知道的秘密话语,他也了若指掌。
他像是有什么企图。
虽然李盈月不知道,一个曾冒死救她的男人,能有什么企图值得他如此;何况,他还和林柏翠有些亲戚关系……
但可以确定的是,丁家是个奇怪的家族,他们思维的方式,恐怕不是单纯的李盈月所能理解。
灯光处横进一条人影,站在离她数尺处便停住,她看,原来又是林柏翠。
见他愁着脸,半字不吭,李盈月先对他笑,也不说话,两人都筑了看不见的护城墙。
林柏翠神色黯然得像病过了,肩膀无力地垂下,眼镜滑在鼻尖,他推了推,也勉强地笑了;如果不是李盈月敏感,他的笑里显然有很多的抱歉。
李盈月还是不说话,她想听他说。她直觉的,他似乎该要对她有所解释。
“你精神不错,可以下床了吗?”他选择了最职业、也最安全的开头。“很好!我刚刚去看过那位救我的丁先生,我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你们居然是亲戚!”
“亲戚”两字像刺般的刺痛了林柏翠。
“盈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故意问。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是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结婚了,才害你惹上这么多麻烦!”
“不过是误会,你告诉你太太,我只是个寻常的病人,你对我的关心,只是同情……”
“你真以为只是那样?”
“不然又是怎样?”李盈月不觉恼怒了。
她可从来不当自己是绝代佳人、倾国倾城,怎可能林柏翠和丁秀岩同时对她动了心?她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更无法忍受自己像是别人的一着棋般任人摆布。
林柏翠想说,说她的的确确教他难以忘怀,但他有什么权利说这些呢?他有丁筑,有丁筑肚子里的孩子,他什么也不能给她;甚至,他若再不快刀斩乱麻,只恐怕对李盈月更加不利!
“老刘,太太那部车在吗?”
“哦,在修车厂呢!”
“哪家修车厂?”
“噢,还是我带您去吧!”
“别让太太知道我找你!”
“知道了!”
车子到了丁家停了下来。
丁亦虹突然召了林柏翠去,还特意在书房见他,令林柏翠惊觉有事即将发生。
书房布置简明,一览无遗,正如丁亦虹的为人处世与文人风骨。
“爸!”
林柏翠进书房时,丁亦虹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墙上的那一幅四君子图,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爸,我来了。”
丁亦虹这才回过神。转身过来时,纵横千织的脸上有些濡湿。
“爸——”这神情教林柏翠感到害怕。
丁亦虹轻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事,便语重心长地说:“柏翠,爸一生多情,以为情到深处,无怨无尤;以为人一生若无所爱,将如槁木死灰;以为只要是真心,真爱便无罪……唉!爸错了,爸错了,爱与恨,其实是一体两面,它们是孪生,不能分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