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过两、二天再说吧。”苏纪圣头也不回地走离院长室。
育幼院院长陈正和望着他的背影,莫可奈何地扯动嘴角。冥把这个孩子给宠坏了。几年来,苏纪圣常来这儿和院童玩耍,里头的工作人员,上上下下他都熟得不得了,简直把这里当他家后院。原来他计划的却是这个!他计划来住在这儿,不想回阿姨那儿!
从他以前的描述里知道,他阿姨非常疼他,竭心尽力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事物,但这会儿为什么他想抛下他的阿姨呢?这就是他想不透的一点。
“纪圣,纪圣! 你得把话说清楚啊!”他朝着苏纪圣的背影高声叫唤着。
“我没空!”苏纪圣只是倔强地回答,快步走离。
院长是好人,只是罗嗦了点。苏纪圣吃定陈正和不会赶他走,就死皮赖脸地给他多住几天吧!
第八章
三天后的下午,苏纪圣提着一个塑胶袋漫不经心地走进院门,但突然间他手中的袋子被人从后头拉住。
他疑惑地望向背后。
苏震岳在孤儿院门前拉住苏纪圣的手,满意地从苏纪圣眼中看见讶异神色。
“上车。小混蛋。”苏震岳示意要他上车。苏纪圣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你抓到了……”
苏纪圣又叹气,也只能乖乖上车、拖着沉重脚步,他乖巧地坐在驾驶座旁,垮着肩膀瞅着趴在方向盘上的苏震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以为能瞒过我吗?”苏震岳不答笑着反问。
“是啊,你是老狐狸,我这只小狐狸怎么斗得过你?”苏纪圣用力地把自己摔在椅背上,叹口气。“说吧,我哪里露出破绽?”
“我在崴崴的包包里找到一个信封,上头写明了这儿的地址。你也知道崴崴生来就是个大嘴巴,他告诉我你常收到这儿寄来的信,有时也会一个人消失;事后总是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信封发呆。所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址不简单,趁你不注意时摸了一个夹在课本里。”苏震岳递给他一杯可乐。“你不告而别后,他也看着这个信封发呆。”
苏纪圣怔怔地看着他。小崴小猪为了他发呆?
“你不知道小崴杷你当偶像看,对你的举止全记得牢牢的吗?”苏震岳捏了他脸颊。“还有,你不问问你阿姨的近况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坏小子。”
苏纪圣心虚地低下头去。其实他可以想像依叶颖岚爱哭的个性,一定为了他的离家出走而哭得唏哩哗啦,不过有未来的姨丈陪她.应该没事。他压下心里的酸涩苦楚。
“我想知道你脑袋是打了什么结,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你。”苏震岳指头在方向盘跳动着,唇畔噙着一抹笑。
苏纪圣心一横,反正都被逮着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
“我离开,对阿姨、还有姨丈才好,他们俩就可以过他们甜蜜的两人生活,不会有我这个电灯泡在其中碍眼。”
苏震岳眉一挑:“你是说,颖岚拖这么久不肯和范汉庭结婚,你是罪魁祸首喽?”
“没有人愿意带着一个孩子做绊脚石的。范叔叔人好,可是我想他应该也不愿意他的家里头有个外人……”苏纪圣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小。 “所以他才迟迟不向阿姨求婚……”
苏震岳轻叹气,伸手将这小子揽进怀里。真看不出来这小家伙的心里曲曲折折地藏着这么多心思,难为他了。
“我已经麻烦阿姨很久了,从她大学还没毕业时就必须带着我,为了生活费,她几乎成天打工,还差点毕不了业;而从我小学刚入学时,就要代替我父母照顾我,六年了,她从未想过她的终身大事……为了我,阿姨原本有个要好的学长男友,结果因为我使得他们分手……”苏纪圣声音哽咽着。
“好不容易现在她身边又有个好对象,而且姨的肚子里也有个小宝宝要出生,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就误她的幸福,就只为了我一个,结果让她孤单一辈子呢?我不要又让情况重蹈覆辙。”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口因。
“我老早便打算好了,反正你付的家教费很多,我全存下来了,够我支持一阵子;等我上高中时,我就可以靠打工来继续学业。”苏纪圣故作坚强地抬高下巴。“也许哪天有空时,回去看看阿姨。”
“笨蛋。”苏震岳没好气地骂了声。引来苏纪圣忿忿的目光。“你从自己的角度来想事情,你有考虑过你阿姨的心情吗?她以什么态度来看待这事?”
“我是为了她好。”
“你知道她为了你而昏厥吗?发了疯似的在台北街头找你的下落,不要命的程度,教你范叔叔心疼不已。”
似乎有根长针直插入苏纪圣心脏里,教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那瞬间椎心之痛教他动弹不得,他呆呆地望着车窗外。
“你阿姨她连日来都睡在你的房里,怀里紧揽着一件你留下来的衣服,说要嗅到你的味道她才能入睡;你所有的相本全被她摊在床上,从你刚出生的模样、幼稚园毕业照、小学入学纪念,还有在你父母亲告别式上呆呆望着他们的相片那无助的脸庞……”
告别式?其实他不太有印象,毕竟地当时才六岁开外,对阿姨的记忆是从她牟起他的手时开始;从那一刻起,叶颖岚的影子便钻刻在他心里……
苏纪圣一时间陷入恍惚好久以前的事儿了,如果不提醒,他才不去回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你阿姨将那相片贴在心口上,不时摊睬着你那时的容颜,泪水就不住滑下。你范叔叔怎么劝都没用。”苏震狱双手捧住苏纪圣的脸颊。“你不觉得你残忍吗?你没想过你阿姨会多么伤心吗?你是她世上最样亲的人哪!除了你,她没有其他的血亲。”
苏纪圣紧住下唇,默默不语。
“就算一个人再聪明也一样。”苏震岳拍拍他的肩。“面对自己的事时,总是看不清真相。”顿了顿,又道:“我从崴崴那里知道你最后一次聊天的同伙,我要崴崴去探探口风,问问你们当时的话题是什么。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心结所在。是翁士勋的事吧?”
苏纪圣愕然地望着苏震岳的侧脸。
苏震岳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士勋他妈妈后来决定不嫁了,她说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儿子在一起,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男人,可是亲生儿子只有一个。”
泪水迅速充盈在苏纪圣眼里,他笑着将水痕擦去,想必小勋应该不用再哭泣
“你何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老爱装腔作势的小狐狸。”苏震岳意味深长地瞅着地。
苏纪圣深呼吸后,扬起眸光和他相对。“我不相信运气这回事。从六年前我便不相信运气这回事,我只知道,想活下去得靠实力……如果有所谓幸运这东西,我爸妈就不会离开我。”
另一部轿车驶近,在他们约莫三五步外停下。苏震岳眼角余光瞥见那下车的身影,轻轻推着苏纪圣小小身躯。
“下车,你得去见见一个人。”
苏纪圣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去,逆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那人身上被阳光圈出的金边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来。
来人体贴地蹲下身子,亘视进他的眸子里。是范汉庭。
“小纪圣,你为什么要逃家?”范汉庭没有责备意味,伸手揉乱他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