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晚,徐浩然也始终没有联络过她。
其实,徐浩然并没有出差。
他在祭拜过夏艳之后,决定到海边沉思几日。
他并非无缘无故的接近沈傲君,甚至展开追求行动,这一切,都是受了夏艳所托──他,原本是夏艳的男朋友。
三个多月的短暂恋情,正当他郁郁寡欢的个性,逐渐在夏艳潜移默化的爱情里有所改变时,夏艳却得了二十一世纪的黑死病之一──血癌,匆匆结束二十多岁的年轻生命。
这无情的打击,几乎使他的人生再度陷入蓝黑交界的忧郁地带。
犹记得夏艳初得病时,他比当事人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尤其到了夏艳接受化疗的后期,头发渐渐掉光,就拒绝再和徐浩然见面,两人仅能藉著电子邮件互通消息。
病中的夏艳仍是乐观的,她对他约定病好之后,一定要到曾经约会过的地方,旧地重游。
只是没想到,这个心愿却在她发出最后一封E-Mail之后,彻底破灭。
浩然,我亲爱的情人:
能够认识你,进而与你相恋,是我今生最快乐的事。
虽然这段爱情的最初,由我主动;没想到,结束的最后,也由我主动。
缘浅情长,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也很无奈的。
谁也想不到,我们之间竟然活生生的上演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剧,只是这次病逝的是女主角,但我勇敢的接受这个结局。
日本作家柴门文在恋爱论中,曾经说过──
恋爱的至极就是:无论如何,只要我所爱的你,能平安活下去,我就别无所求了。
这正是我现在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
当我生命结束时,请把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爱情收藏在记忆中,然后,重新出发。
你知道沈傲君是我的挚友,透过我们一起欣赏她的作品时,或许你多少也已经了解,她是个单纯的好女孩,就我所知,她从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你能待她如对我一般,我期望你们能够相遇,进而相恋,一如你对我的爱,那我就放心了。
浩然,虽然今生无缘,只有期盼来生再聚,答应我,好好的照顾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永远爱你的夏艳 绝笔
徐浩然想到这里,眼眶早已经噙满泪水,再也不管男儿有泪不轻弹了。
真爱并不因时间长短而有差别,短短的三个月,犹胜过别人的三年。
夏艳一直到生命即将结束之际,依旧关心著他的未来,给予鼓励。
曾经,她凭著爱,把徐浩然从孤独中释放出来。
现在,她仍凭著爱,把沈傲君和他牵线在一起。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孩子,但徐浩然发现,沈傲君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越来越重了,为此,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夏艳,有种背叛爱情的愧疚感。
他遵守夏艳的心愿,逐步接近沈傲君,甚至带她重游曾经和夏艳约会的地点,沈傲君的感动和夏艳曾有的快乐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男人。
只是这么一想,就会觉得不应该,似乎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是他一直存在心中的矛盾。
然,早在夏艳走后的半年,他就开始以读者身分与沈傲君结识,算一算日子,他其实和沈傲君接触更久更长的时间,是不是多少也为这个原因?
而沈傲君看似防备人,其实只要打开她的心扉,她是很单纯、容易相信人的。
这段日子以来,徐浩然一直考虑该不该向她诚实告白?
起起落落的心情,犹豫在夏艳和沈傲君之间的感情挣扎,终于在夏艳的周年忌日时,一并涌现,令他不得不假出差之名,逃避到这人烟稀少的海边来。
然而,此刻心情依旧没有改善,逼迫他不得不向著海面呐喊:
“夏艳──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浮云苍狗,回答他的只有天际的一朵云彩和拍岸的浪潮。
第九章
写作的人最需要的是心无旁骛。
沈傲君延续著昨晚的灵感一直努力到清晨,欲罢不能。
接连著两天都是这种睡醒就写、写累了就睡的作息模式,一时之间,差点把徐浩然完完全全抛在脑后。
等她再次想到这个人时,距离上次电话联络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他不是说再电话联络吗?”沈傲君心中泛起不安。
这些天,她的脑子里只有写小说一事,原本要再打电话给徐浩然的事,就这么搁下来了。
她尝试著再打一次那个早就熟悉的电话号码,听到的只是对方仍然关机。
沈傲君不死心,连打了几次手机之后,终于想起打到公司询问。
“请问,徐浩然先生出差回来了吗?”
“出差?就我所知,他是请年假哦!”总机小姐亲切地说。
沈傲君心中一愣,直觉诧异万分,脑子里已然一片嗡嗡作响。
她简单的向对方说了声谢谢,怅然若失的挂断电话,在沙发上坐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浩然为什么要说谎?分明是请年假,何故骗她说是出差呢?
过去,他也有出差的经验,而且每天必会跟她电话联络,即使随便闲谈几句,也可疗相思之苦。
怎么这次,这个人似乎突然间从人世消失,宛若断线风筝,再也不知他随风飞至何方!
沈傲君凭著编写小说的逻辑推论,归纳原因只有一个。
他无故失踪且不接电话,可能有著身不由己的不方便,例如他正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的进行约会,所以……
这一惊,非同小可。
沈傲君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她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对于这份感情,她一向单纯由徐浩然采取主动,再回以同等热情,其余她没细想过,直到现在。
不!爱一个人就必须相信他,否则无异自掴耳光,承认自己的眼光有误。
自两人决定交往之后,徐浩然一直是个斯文的谦谦君子,不像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啊!
沈傲君心情之低落,自然是难以言喩,但她勉励自己不应该这么想。
“或许他是有什么事情,不便让我知道。即使亲密如情人者,也不能逾矩的非查个清楚不可。”沈傲君像是坚定信念的自言自语。
最后,她再次拨打了徐浩然的手机,并在信箱中留言:
“浩然,一直联络不上你,我很担心。如果听到留言,请给我一个电话,好吗?我是小君,Bye-Bye。”
第一次,沈傲君感到爱情的压力,除了甜蜜还有担忧。
事隔几日,徐浩然依旧音讯全杳。
刚开始,沈傲君还是每日留下一通电话答录,就怕徐浩然没有收到。
然,事不过三,第四天起,她就决定不再把自己的心情起伏,维系在那个永远没人接听的电话号码上。
在她的小说里,一向劝人要提得起、放得下,自己当然得奉行无误了。
可是知易行难,现在这个道理她终于深深体会。
影响所及,就是她此刻再也无心写小说了。
徐浩然那段藕断丝连的感情,最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终究是个未知的变数。
人在想不开时,最好避免独处。
沈傲君选择到咖啡厅里打发时间,至少,暂时转移一下心情。
一进门,就看到胖老板娘如沐春风笑脸地说:
“欢迎光临──”
“你好,老板娘。”沈傲君回以笑容。
这招果然好用,与其整日苦著一张脸,倒不如偶尔和人有互动,最少还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了。
“沈小姐,怎么你今天一个人来?”
“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她明知故问的反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