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裔炎若无其事地将话筒搁回电话上。
“你几岁了?”他安适悠闲地倚在桌沿,若无其事地盘问着。
“九岁。”杨文理回答得极冲,连看也不看杜裔炎一眼。
“虚岁还是实岁?”
“你很唆耶!九岁就是九岁,什么虚岁、实岁!”这男人真是有够讨厌,他才不要有这种爸爸哩!
杜裔炎皱起眉头,大手再度探向电话。
“我不知道啦!”杨文理连忙回答。
“几月几日生呢?”
杨文理紧盯着他那搁在话筒上的大手。他一定是故意的!
“八月二十四。”就算再怎么恨他,不回答也不行呀,“问够了没有?我要回去了啦!”
“你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是我儿子?”杜裔炎直觉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那双深沉锐利得似乎能洞悉人心的黑眸,牢牢锁着杨文理那张掩不住气愤情绪的漂亮小脸,这小子很像他,也很像杨墨璋。很少有人在看到他时不被他的冷淡阴鸷给震得变了脸色的,他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大人况且如此,更遑论是小孩子了,可是偏这小子不把他当一回事。这让他又不禁想起了当年的杨墨璋,那沉默孤独、让人抓不住思绪的女子。
“没错!”杨文理的大叫声唤回了杜裔炎飞远的思绪,他重新将焦点放在眼前的杨文理身上。
“你妈妈叫你来的吗?”问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慢慢地有了一些变化,几不可觉的。
“我都说我妈妈不知道了,怎么还能叫我来?你怎么那么笨!”杨文理不屑地说。
“你这孩子……”徐伟铭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一向尊敬的总经理被一个小毛头侮辱,他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
杜裔炎伸出手臂挡住徐伟铭,制止他前进。
“不要冲动。”他目光在杨文理身上徘徊一会儿后瞟向徐伟铭,“你替我去接范小姐的机,告诉她我分不开身,下次我再请她吃饭。”
徐伟铭虽然感到惊愕,但还是领命退下。他不懂,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子,总经理竟然打消了亲自去为范丽雪接机的行程,这早已排定的行程还是早在范小姐半个月前出国时就已经定好了的。
徐伟铭在杜裔炎的手下工作三年多了,一路跟着他升到了总经理秘书这个职位。虽然他已功成名就,但却从未见过他跟哪名女子有任何固定的关系,直到端庄温婉的范丽雪出现,总经理便事事以范丽雪的事为优先,他们甚至还订婚了。本以为总经理总算有了定下来的打算,没想到一个小男孩的出现,居然就如此轻易地让总经理打消亲自去机场迎接范丽雪的行程,这小男孩到底是谁?难道真如小男孩所说的,是总经理的儿子?
徐伟铭带着一团难解的谜离开警卫室。
“你也去。”杜裔炎对保镖说。
“这……”保镖一脸为难。他的职责是保护杜裔炎的安全,杜裔炎在哪里他就得在哪里,不能随便离开的。
“没关系,一个小毛头我还应付得过来。”杜裔炎略带嘲讽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保镖连忙撇清,“我马上去。”他用跑的追了出去。
“我不是小毛头!”杨文理气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敢说他是小毛头?他已经有能力保护妈妈了!
杜裔炎轻笑出声,“你这副模样,还不是小毛头?”
意外的,杨文理真的扑过来挥拳猛揍他的腹部。
“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你是谁?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能活着?我根本就不希望你是我爸爸!”他清脆的哭叫声回荡在小小的空间里,小而猛的拳头不断地落在杜裔炎身上。
杜裔炎垂下眼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杨文理尽情发泄,直到他的气力用尽,气喘咻咻地放下手臂。
“气消了吗?”
杨文理蓦地拾头,那双红肿含泪却依然满含恨意的眼睛令杜裔炎在刹那间竟有股错觉,当年,他也看过这种眼神,在杨墨璋身上。
在那之后,他度过了一段疯狂找人的岁月,因为,她失踪了。
杨文理怒哼了声,撇过头去,用力地将泪水抹在运动衣上。
“你这么爱哭,跟你妈妈一点也不像。”杨墨璋是很少哭泣的。忽地,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这小子突地来找他,该不会是她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妈出了什么事了吗?”他敛紧眉头。
“你少乌鸦嘴了!我妈妈会比你多活一百年的。”
真是个容易被激怒的小子。杜裔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
“既然没事,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无法否认的,对于这点,他很好奇,不过,这小子似乎不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来的。
杨文理孩子气地瞪住他,掩不住眸子中的气愤。
“妈妈说你要结婚了。”杨文理努力使自己不要太过嫉妒。他结婚后会有小孩子是很正常的事,反正他对自己从没做过当父亲的责任,自己现在也不希罕了。
杜裔炎的眉又挑起,“只是订婚罢了,你妈妈连这也跟你说?”
“当然,我跟妈妈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杨文理骄傲地说,“你不要转移话题,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订婚后自然就是结婚了,你别想狡辩!”
杜裔炎又轻笑了起来,他有狡辩什么吗?“你是特地跑来向我恭喜的吗?”
果不其然,他的话才一出口,杨文理的一张脸又红了起来。
“谁要来向你恭喜呀?”他气得大叫,“像你这种人,谁当你太太谁可怜!”
“别忘了,你这小子就是你妈妈跟我‘这种人’生的呐。”杜裔炎头一回觉得跟个小孩子斗嘴是如此有趣的事情,真不知道这小子的暴躁脾气是遗传到谁的?
杨文理气呼呼的,却无法辩驳。
“别气了,”杜裔炎调整了一下站姿,“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杨文理恨恨地白了杜裔炎一眼,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可恶,他已经气得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了。
“怎么不说话?”杜裔炎观察着他。
“我就不能想一下吗?”杨文理不耐烦地嚷回去。
看来这小子真的挺恨他的,杜裔炎想。过了一分钟后,杨文理才又开口。
“我知道你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出生后,妈妈就独自一人辛苦地把我养大。在我刚上幼稚园的时候,你出现在电视上,妈妈微笑地对我说:‘文理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他就是你爸爸’,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是我爸爸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干么?我有妈妈就够了。”杨文理赌气地说。
杜裔炎几不可闻的深叹了口气,在他身上随时可以找到杨墨璋的影子。
“后来呢?”
“后来新闻就说你要结婚啦!”他哼了声,“可怜的女人。”
“原来你是要来阻止我结婚,然后娶你妈妈。”
杨文理口气强硬,“我才不会把妈妈交给你,你少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你妈妈不想跟我在一起呢?”
“我就是知道!妈妈最讨厌你了!”
“她如果讨厌我,你就不会出生,还能站在我面前跟我大呼小叫的了。”
杨文理毕竟还很嫩,杜裔炎这么一说他就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反驳。
半晌,他才想出话来,“我……我是我妈妈生的,跟你才没有关系!”
小鬼就是小鬼。杜裔炎故意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是你亲口说你是我儿子的,现在又说跟我没关系……好难懂呀!”
“不用你懂啦!反正我来找你跟我妈妈没关系,我来是要你负起责任的。”杨文理跳下椅子,再认真不过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