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妳知道我为什么不准妳喝酒吗?」他认真地看她。
「我会喝醉,会睡着……」
「哪是睡着这么简单。还记得我说过妳喝醉会做什么事吗?」
当然记得了,可这种事她光想就觉得丢脸,怎么说得出口啊。
「下次看到什么啤酒、米酒、红酒、白酒、烧酒鸡、烧酒螺、酒酿汤圆、还有醉鸡,都不准碰,知道吗?」
「知道了。」她始终把头压得低低的。
「妳这个小女生喔,不看紧妳一点,真是令人担心……」萧昱飞蓦地住口,敲敲自己的头壳,又笑说:「妳要去爬南湖大山吗?」
「我考完试后要去美国找我哥哥,参加那边的暑期学校。」
「喔,这样啊?」不知为何,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然后自顾自地说:「我暑假要回南部工读,下学期升上大四,我已经接了系上教授的实验助理工作,然后我的家教学生也高三了,每星期要帮他多上一天课,我还要准备预官考试,大概没时间再参加登山社的活动了。」
「我大二就过去法学院那边,专业课程变重了,还要参加法服社,大概也没空去爬山……」
吴嘉璇也彷佛想要解释什么似地向他认真交代行踪,忽然心头一跳--所以,南湖大山是她和他最后一次的共同活动了?
或者,今天就是他们有所交集的最后一天?
抬起头,望向那张曾经带给她阳光的笑脸,她也扯出一抹笑容。
「学长,那祝你期未考顺利,暑假快乐。」
「妳也一样,一路顺风喔。」他也笑着挥挥手。
她用力点头,抱紧怀里的纸袋,转身就跑。
眼眶里有一些酸酸涩涩的东西想跑出来,她抿紧唇,努力地眨了回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也不敢回头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九月,新学期的开始。
萧昱飞心慌意乱地站在公用电话边,压低了声音讲电话。
「爸爸,你怎么知道……呃,妈妈爱上你了呢?」
「嗄?」话筒那边的王俊良有些错愕,随即笑说:「你谈恋爱了?怎么一个暑假在家里都没听你说?」
「不是啦,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萧昱飞搔搔头,表情苦恼极了。「我真的……唉,不知道女生的想法,嗯,可是又不能忽视……」
「既然你说不能忽视,那就表示你也在意她了?」
「咦!」
一语点醒梦中人,萧昱飞回到寝室,拿出抽屉里的灰皮笔记簿。
当他发现这本笔记簿竟然还在他这里时,他简直快昏倒了,却也因此再一次翻阅,再一次细看,再一次体会到画图者的心情。
他翻了开来,封面的里页画着两个粗黑的大字:想飞。
这只是一本有格线的普通笔记本,却被她拿来当素描簿,每一页都画有不同的风景。她画得很好,他一看到那熟悉的山形或建筑物,就知道是他们登山社去过的地方。
而在这所有的景物里,也都画有一个他。
有的是全身或半身,有的是一个大头,就好像是他找到一个漂亮的景点,立刻迫不及待地站在镜头前喊人照相,而她就是那个拍照的人。
他本来还想否认她画的是他,但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不是他还会是谁呢?难不成他在外面又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每张画右下角都有一个日期,从去年十月第一页的拖地板的他,一直到六月站在讲台主持改选的他,八十页的笔记本,也画了八十个他。
捡到笔记本的那一夜,他彻夜无眠,终于决定采用以往应付女孩子追求他的应对方式,装傻。隔天就火速地将笔记本还给她。
可他为什么会彻夜无眠?又为什么会期待她也一起去爬南湖大山?为什么在每次聚会里就想接近显得十分安静的她?而在快乐逍遥的暑假里,他为什么竟会担心她在美国有没有被痞子拐去喝酒?
这本笔记本的出现,是不是提醒了他某些不能忽视的事实?
对她,他再也无法装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吴嘉璇上完国际公法,才走出教室,意外地竟发现萧昱飞在向她挥手。
「嗨,暑假过得好吗?」他神清气爽地走到她身边。
「学长?」她吓了老大一跳,一颗心怦怦跳得好像打鼓一样,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
「找课表就知道了。待会儿没课吧?」
「没……」他来做什么?她乱了方寸,只能跟他走进隔壁的空教室。
清爽的秋风吹拂她的头发,她却感到异常的燥热。
「抱歉,我要拜托妳一件事情。」两人在教室里坐定后,萧昱飞开门见山说道:「我上学期末捡到妳的笔记本,拿回宿舍后我放在桌上,刚好那天学弟也来还我微积分的笔记,妳那本的皮跟微积分笔记的皮是一样的,我桌子又很乱,呃……我一时不小心,就把我的微积分包起来还给妳,因为我弟弟今年也考上电机系来当我的学弟,我想说要找笔记给他,结果就找到妳的……」
不同于以往的能言善道,他结结巴巴、神色尴尬地说了一大串,终于从背包里摸出一本灰色封面的笔记本,放在她前面的桌面。
一听到笔记本,吴嘉璇的神经就绷了起来;再看到他拿出那本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乎被她摸烂了的笔记本,她额头都冒汗了。
是变魔术吗?明明她连纸袋拆也不敢拆,一拿回家就塞到抽屉的底层,当作是深深埋起她大一的青春幻想,再也不敢回首,又怎么会再度出现呢?
「怎么会……」会在你那儿?
「咦!妳不知道?」萧昱飞对她的反应十分惊讶,他以为她早就知道弄错了,赶忙再解释一遍:「所以妳的笔记本在这里,妳拿的是我的微积分笔记。」
好一会儿,她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剧跳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所以,你要我还你的微积分笔记?」
「是的,麻烦妳了。」
「好。」她低下头,拿回自己的笔记本,以指腹轻轻抚过纸页的边缘,声音也低低的,「那我寄到你宿舍去。」
「我们再约个时间,我过来拿。」他注视着她。
「你翻过笔记了?」
「翻过了。」
「不麻烦学长。我回去就用限挂寄给你。」她手掌放在笔记封面上,脸上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地说:「我喜欢画一些有的没有的,都是画着好玩的,学长随便看过就算了,不好意思让学长保管那么久。哎,又没什么价值嘛,这无聊的涂鸦本来就是要丢掉的……」
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因为她快哭出来了。
好难堪、好失望、好羞惭、好恐慌……她只能以笑容掩饰她的情绪。
「妳画得很漂亮,为什么要丢呢?」
「不好看就丢了,又没人要……」
「我很喜欢,把它送给我吧。」
喜欢?!她心头一震!惊讶地抬起头,一望见那张俊朗带笑的脸孔,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颗泪珠彷佛滴进了他的心坎底。长到这么大,萧昱飞终于明了,什么是感动、什么是怜爱、什么是喜欢。
一年来,她默默地、一笔一划地将他画了下来,画他、想他、想飞--他无法想象,她究竟有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