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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对,雷干城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老实的男人,迟迟不愿开口,尤其知道这个郑先生似乎很在乎住在楼上的“双面娇娃”,但终究,他还是开口应允了,“好,如果我碰上她的话。”

  一分钟后,雷干城双足立地,带上身后的红门,心事重重地往巷口踱去,思维一直绕在一件事上--信蝉绝对不是那个穿金戴银、装模作样的张李如玉,她们一个阴,一个亮;一个拘谨,一个招摇,有太多相异处;更何况,印象中的信蝉正直僻邪,从不敷香弄粉,讨厌华丽的衣服与高跟鞋,更不会为了讨好、迁就任何人而违反自己的原则,其清教徒的形象正好和以上皆非的张李如玉颠倒过来,他甚至不敢把信蝉的容貌和那个教人意乱情迷的女体连在一起。

  然而真相似乎就在他排斥的当口儿被潜意识抽丝剥茧出来,等到他回到医院躺上一张白床后,他接受了事实,就像他接受自己得癌症一般,浮躁的心也归于平静,见佟玉树走进来,更是安静的倾听自己的病情。

  “阿城,我最多只能再让你耗两个礼拜,届时不管你相中你孩子的妈与否,我都要推你进放射房。手伸出来,让我再抽一次血。”

  “你是专家,随你便。”雷干城得令照办,“对了,有一位郑呈恭先生在找信蝉,请她务必跟人家联络一下,另外,请别跟她提起是我转的话。”

  佟玉树抽着血,抬眼扫了一脸疲倦的好友,不再多问一个字。

  第八章

  佟信蝉独坐咖啡屋一隅,在表与报纸之间流连,断断续续读完林姓立委和老国代闹得满城风雨的报导,才见于敏容端着法式咖啡和牛角酥,坐上她正对面的高脚椅,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撕了一小块牛角尖往嘴里送去,两眼盯向窗外。

  佟信蝉等待恰当的时刻想要沟通,但于敏容嚼完牛角酥,使开始啜着咖啡,杯不离唇,摆明不想跟她说话。

  最后是佟信蝉开口了,“我打算退掉公寓,不再扮演别人的角色。”

  于敏容冷着一张脸,杯子挪开了唇,嘟哝一句,“对他死心了?”

  “被他看不起,犹如心已死。”她无时不刻不这么提醒自己。

  于敏容冷睨着她,见她双目红肿无神,颊边的泪渍犹新,知道这些天来她大概都把心思花在止泪上,心顿时塌软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今天下午一点。”

  “搬回你爸妈那里做个乖乖女吗?”

  “不是,我已经决定搬出家门,不依赖他们了,而且青云也同意让我去他那里暂住几日,直到我找到合适的住所。”

  “你爸妈挺传统的,没反对吗?”

  “当然不赞成,尤其是我妈,她觉得一个未婚女子在外晃荡很没规矩,但我哥和青云早早就开了先例,再加上我的年纪也一大把了,他们找不到理由可搪塞我,只好由我作主。”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没有,我已把东西部打包妥当,小发财货车走一趟绰绰有余。”

  于敏容考虑三秒,软下口气,“我今天刚好有假,闲也是闲着,就去帮你撑个场面;搬家公司常常都是边搬边抬价的。另外,这个月底一到,我住的地方会空出一间房,你就来分租吧。”

  佟信蝉小声地说:“谢谢你。”

  “我是二房东,你来住,省得我到处张贴广告。”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五秒后异口同声地启唇。

  “我的……”

  “我……”

  随即同时煞住嘴,互望一眼。

  “你先说。”

  “不,你先。”

  最后是佟信蝉开口了,“我的‘好朋友’晚了三个礼拜。”

  于敏容静默不语,忽地噗哧一笑,爽快地承认,“我的也晚了,只不过多你一个礼拜。”

  “敏容,我怀孕了,验过两次孕,错不了。”

  于敏容这回不仅噗哧笑而已,变本加厉地拍案叫绝起来,“无巧不成双,我也怀孕了!

  只不过比你多验过一次孕,现在科技发达,铁定错不了。”

  佟信蝉怔然望着朋友,忘记自己的麻烦,久久才启齿问:“谁的孩子?”

  于敏容两手一摊,耸了一下肩,“这得问孩子的爹,因为我来不及问。”

  换言之,她跟陌生人上床了。佟信蝉知道于敏容虽然支持两性平权,却绝不是性解放者,更加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上一次我们在舞厅不欢而散后。”

  她拧眉担忧的问:“你没被人强迫或下药吧?”

  “当然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守了六年寡,喝了几杯黄汤就坏了事,看来要领个自由心证的贞节牌坊,又得重新算起,当然,这还不能算胡思乱想的晚上。”

  “敏容,你怀孕了,要做妈妈了,你有想过要怎么处理呢?”

  “没空想,这阵子我脑子里总是黄韵玲的那首‘蓝色啤酒海’。他的出现算帮我一个忙,省得我跑精子银行。”接着她马上哼出歌来,“蓝色啤酒海,我想要一个小孩……”

  佟信蝉截断她荒腔走板的弦音,紧迫盯人地问:“可是--你是不是该查一查男方的名字,等孩子长大后,可以留给孩子决定是否要认祖归宗。”

  于敏容将肩一耸,坚决道:“不想,也没必要,反正对方是个江湖小混混,外表虽称头,但看起来就是一副勇猛好斗、赶着超生的模样,恐怕活不到孩子上小学。好了,到此为止,别净是谈我。倒是你,家庭成员比我多上一倍,才刚闹过‘地方独立’,你敢马上闹革命、生下孩子吗?”

  “当然,”她这回早已拿定主意,唯一的牵挂是没办法完全斩断对雷干城的情愫。

  也许,她该考虑找个冤大头嫁了,强迫自己安定下来。不成,她都要做妈妈了,不能老想缺德事,免得坏了胎教,于是她一脸严肃地宣布,“我期待学习做个独立自主的女人。”

  于敏容勾着咖啡杯往她的茉莉花茶杯微碰了一下,满意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努力增产报国吧!至于男人,要他们统统闪边凉快去。”

  佟信蝉只顾着喝茶,没应声,心里绕想着包包里那三封署名给张李如玉的信,提醒自己搬家过后一定得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他。

  周日一大早,佟信蝉返回家门,陪母亲去市场买菜。

  十点时,佟青云和丁香首先进门,佟太太因为女儿坚持搬出家门心头郁结了好些天,一看到佟青云和丁香现身时,嘴角才浮现笑意,坐没多久,两人又说要去医院看朋友,会在午餐前赶回来吃饭,于是,全家又只剩佟信蝉和佟太太两人。

  十一点时,佟信蝉将八仙桌张撑成椭圆形,盖上桌巾后便开始排出碗筷,当她将一副碗筷搁放在雷干城拜访佟家常坐的位子时,一手莫名地摩挲上自己的肚子,梦想有一日,她能这样就近为他添饭、斟茶……做一个得他疼的媳妇,那该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吧!

  “铃……铃……”

  一阵门铃响,把佟信蝉从短暂的幸福拉到现实中,她放下手上的器皿,转头问正在厨房里忙的母亲,“应该是大哥和雷干城吧,我去开门。”

  佟太太以布巾拭干手上的水渍,解下围裙递给她,往桌上瞄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解释,“你哥和阿城今天不会到家里来吃饭,碗筷你就不必摆那么多了。妈有一件事得拜托赵妈妈,你帮我把虾子挑完肠后,剥一下碗豆荚,还有甘蓝菜虫多,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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