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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若茴苍白的脸上已毫无血色,晶莹的眼眸没有怨恨、没有羞愧、没有感觉,有的是空洞的寂寥。她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想付出爱,也会被乱箭重伤。

  “想哭吗?”他看着她缄默、无表情的脸,变本加厉的说:“你为什么不哭?被一个男人讲得这样下贱,你为什么不哭?你没有羞耻心吗?”

  “我的确有羞耻心,但只有在我真的做错事时,才会感到羞耻。我不是不会哭,只是我的泪唯有在想滋润我干涩的眼时,才会流出。”

  金楞恼火了。“你这样做不是真的因为爱我,你这小娃娃只是被自己的幻想冲昏了脑袋,你以为你可以像你的菩萨一样普渡我吗?你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告诉你,我比你老,顽冥的思想已被定了形,改不了的。”

  “我从没奢望要改变你,事实上,改造这世界可能还容易些。”

  金楞怔怔地望进了若茴无悔的眼里,他看到的是一个昏然儒夫的倒影映在一个勇者的明眸里。他是儒夫!不敢爱,不能爱,也不要爱,特别是不能要她的爱,因为他不配,一个被下过咒的人不配承担、拥有这么好的爱,他害怕这又是上苍在开他的玩笑。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靠向自己,双手颤抖的摸上了她的后脑,疼惜地搓着她的头发,黯然流下了悲恸、无助的泪。

  “你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也不问,问了也得不到解答。一切都很好,就是别再伤害你自己。这样好不好?”

  他不发一语地绕过她,举步维艰地走向门去,将门合上后,再次来到她身后,轻轻地在她肩上落下吻。他也希望能为她保有那份清纯,一如她进来时的模样,一个清新可人的裸足天使。

  ※※※

  听人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但对若茴而言,却是温暖、幸福的。

  她喜欢看金楞端坐在工作台前绘图的认真模样,喜欢他坐在椅上教她茶道的正经表情,喜欢他紧拥着自己坐在炉火前,凝望窗外被铲雪机推得一尺高的皑皑白雪,喜欢他陪着她堆雪、做雪人、为雪人穿戴整齐的快乐时光,喜欢回拒一些女孩的来电,并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们“他不在”的得意样,喜欢看他跟他儿子在线上聊天、了解他在台湾的生活,喜欢跟他抢漫画书及金庸的武侠小说看,喜欢陪他上超级市场购物、收刮贵得离谱的中式泡面。

  一千个、一万个的喜欢,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她爱他”。

  一旦天气转晴时,他们会到别的地方度假。截至目前,她跑了不少观光胜地,苏格兰的部分就不用提了,光是南下至约克就逛得她腿酸脚麻。她去了外观波诡云谲的卫比修道院,传说是吸血鬼德古拉第一次登陆英格兰的藏身之地;去了凄美芜旷的约克荒原,一访伯朗黛三姊妹的故居;绕行湖区,看过大小冷湖、倒影、山谷、北极避冬而来的候鸟;走访备受徐志摩推崇的诗人华滋华斯的鸽舍;甚至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闯进了约克国家公园,得以幸运地参观远从祖国来的“朱铭太极人物隽刻石雕展”。

  圣诞节时,他送她一条由一百零八颗黄澄澄、浑圆滚滚的蜜蜡串成的念珠,正中央还有一个一元硬币大、椭圆的天然透明水晶雕刻压制成的鹭鸶图案。毫无疑问,细工乃出自他的巧手,用途乃是调侃她。

  新年前夕,他所设计的红钻首饰将在伦敦克利斯弟公司拍卖会场上,做首次公开拍卖,所以她终于有机会南下至伦敦一睹盛况。每当他要办正事时,若茴就自己搭着地铁到处逛。

  一九八八年的新年,他们是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度过的。冰岛幅员辽广,厚冰层下,到处都是硫磺温泉及热喷泉,全境总加起来,人口才不过二十五万上下,此时正值冬季,全境见不到阳光,摸黑在郊区开上一整天的车,还碰不上一个人影,难怪冰岛居民的读书率会为全球之冠;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到来自各国的书籍。

  这是若茴头一次体验到连续一周失去光明的感觉,那是夜夜遥望东方天际,却迟迟盼不到黎明,唯有北极光才是幸运之光。她觉得,这似乎就象征着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晦暗。她启开玩笑的对他如是说,他则潇洒地付之一笑,默默不语地在黑暗中温柔地与她缠绵,一次又一次地蛊感、掏空她的心,让她无暇也无力再去思考。

  这么美好的冬季,若茴舍不得它逝去。

  直到来年一月暮冬时刻,他接到一封发自非洲的电报,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德薄能鲜,养不起你,去了非洲后,生活不比在这儿轻松,那里物价虽低,但民生物资匮乏、政治情况不明,我的工作又具危险性……”

  “危险?做水利开发事业会有什么危险?你只是在找借口不让我跟罢了!”

  “好!算我在我借口,不过你还是不能跟。”

  “我就是要跟!我有钱,可以订机票、可以自己申请入境许可证,你没法阻止我。”

  “我没办法?!我他妈的办法才多呢!只要我拨通电话,你休想踏入那个国家。”

  “你得道歉!”

  “为了什么?”

  “为了你刚才嘴里迸出的不逊之言。”

  两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对峙,良久,他才恶形恶状地瞪着她,吐出一句话。“我为冒出他妈的这三个字向你道歉,你最好也他妈的别再穷搅和。”

  “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我很有用的,可以替你洗衣、烧饭、烫衣服,我听说在那里衣服一定得烫制过后或经太阳晒过杀菌才能穿,要不然虫卵会附着在衣服上。”

  “这些我自己都可以办到。听我说,你若跟着去,我会分神的,我会替你担心这、担心那。你不能跟!”

  “我偏要!”

  “这不像你,少任性了。”

  “我讨厌人家告诉我该怎么样!我够大了,懂得自己要什么。”

  他紧锁住她坚定的目光良久,回想这些日子来的情况,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妮子没给他添麻烦过,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耍小姐脾气,更没有成天追着他问自己是不是爱她、喜欢她、称赞她的无聊话,甚至于不问自己从不吻她唇的原因。老实说,她的媚功差得很,可能调教个半辈子不会有进展,但是,偏偏她这股钝性能抓住他的欲,莫非他老了?

  味口转淡了?

  唉!他也实在不想让她从身边溜走,只要他没破誓,他甚至想把她绑得紧紧的。但是………他不能老实跟她吐露白已去非洲真正的工作。

  “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能问任何问题,不能好奇,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来,我曾令你失望过吗?”若茴脸露胜利的微笑,反问他。

  ※※※

  若茴身着围裙站在瓦斯炉前,右手翻着食谱,左手不停的搅拌锅里的汤汁,不一会儿,耳际响起熟稔的引擎声教她松了手边的工作,直跑到窗口看着那辆汽车慢慢地倒驶入车道后,再急急地冲回瓦斯炉前,继续搅和着食物。

  这两周来,天气更加酷寒了,若茴终于了解隆冬的肃杀了。一早起来,道上积雪可达四寸厚,得靠铲雪机刮过,才看得见湿漉漉的黑色柏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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