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来人好像累得紧,“我们刚刚去看了秦淮夜焰,没想到应天府这般热闹,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客满,还以为今晚只能上庙里打秋风了呢。”
“两位公子请进吧。”掌柜的也站到门外迎接他们今天惟一的一笔生意。“你们是来投亲呢?还是来游玩的?”
“我是来赶考的,这位是我的书僮。”
“赶考?!”
“有什么不妥吗?”那双炯然闪亮眼睛的主人问道。
“没,没有。”掌柜和伙计一同摇头好似一对博浪鼓,看上去着实有些怪异。
来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有些了然地看看这间客栈的招牌,“老板,想必贵店一到考季,生意就很不好吧?”
掌柜一听,脸都要绿了。君再来,君再来,谁愿意一届又一届地再来赶考啊?只是这间店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了,平日里的生意也还算过得去,所以改名一事,总是难办。
“公子,我们这间店的房间又大又干净,在这应天府里也是拔尖的,您可以先看看。”老板几近哀求地说道。
“不用说了,给我一间上房。不过,我要是能帮你店里改了运势,老板你可要免我房钱哟!”来人爽朗地笑着,脸上隐约有着笃定的神色,“掌柜的,带路吧,我和我的书僮都累了,那匹马也麻烦小哥顾好,它跟着我们走了这么多路,可不能委屈了它。”
将银子放在柜台上,便朝身后的小僮说了一句,“小禄,将马缰交给这位小哥吧。”
“嗯。”小禄随即将马缰交到小四手中。
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清秀的书僮了?小四一眼看下去,竟有些傻了。
“还不快去。”发傻的结果就是头上挨了一掌,痛得他赶紧牵马出门。
“公子见笑了,这边请。”掌柜的点了一盏油灯,为两人带路。
看着这位公子在闪烁的灯光中越发耀眼的双眸,他忍不住揣摩着:改了运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应天府有规定,住宿之人必须登记姓名,我待会得将它补上。”
“我叫谢清华,清清流水的清,朴实无华的华。”来人浅浅地笑着,一身清华。
☆☆☆
雁书揣着少爷给的画像已在应天府里走了两日,偏偏少爷只准他找人,不准他问人,这应天府何其之大,两日下来,一无所获。
“还没找到吗?”陈子湛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少爷,小的无能。”雁书一脸哭丧地回答。
“这不能怪你,我都找了三个月,也没找到。”陈子湛抬眼看着他,“你明天再去庙里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客人在那打尖。”
“是,少爷。对了,林掌柜说,少爷明天就要会试第一场了,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只管要我带个话。”
“帮我谢谢林掌柜的好意。”原来明天就是第一场,难怪今天这么安静。“雁书,我们今天上街走走吧。”
“少爷,您今天不看书吗?”雁书瞪圆了双眼问。
“现在才来抱佛脚,也未免晚了吧。”陈子湛挑眉笑道:“走吧,我请你去吃晚饭。”
大概是受明日初试的影响,原本总是考生云集、高朋满座的状元楼,今日也有点冷清。
“焖黄鱼、四喜丸子、高笋鸡丝、青菜萝卜汤,客倌您要的菜上齐了。”小二将托盘上的几色碟子摆满一桌,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谢谢。”陈子湛举起筷子,发现雁书站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一桌子的家常菜。
把鱼翅、熊掌做得好吃不是本事,能把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菜做得好吃,才是真正的厉害。
而少爷今天点的菜,全是状元楼的招牌菜,呜呜,他还没吃过一次呢。
“雁书,坐下来一起吃。”陈于湛看着他说道。
“那怎么成,您是少爷,我怎么能逾矩呢?”他连忙摆手。
“这顿饭就当是我谢你这两天帮我找人的忙吧。”陈子湛将筷子硬塞到他的手上。
“少爷,您真好。”他感动万分地接过筷子。
结果他那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就有几个官爷劈哩咱啦地冲了进来。
“少爷,是锦衣卫。”雁书一看到这些人脸都白了。应天府里谁不知道锦衣卫抓人不需要理由,反正见着他们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就是啦!
“别慌,肯定不是找我们的。何况,他们闹得太过分,自然会有人出面来教训的。”陈子湛与雁书说话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可还是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带着深意的目光一闪,随即又飘开去。
其实,他一踏入酒楼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两个年轻俊挺的男子了,一个平静无波,另一个威严内蕴,即使普通的衣着也掩不住其内蕴的高贵之气,像珍珠一样,就算放在鱼目里,那还是珍珠。
“奉朝廷之令捉拿钦犯,你们看到一个穿青袍、无戒疤的和尚没?”锦衣卫为首的那人开腔道。
“各位官爷,显而易见的,这里坐的哪有秃子。”掌柜的上前陪笑道。
“老子办案,要你插嘴。”为首那人一掌就将掌柜的刮飞了出去。“来人啊,把每个人的头发都揪一遍,谁知道那秃子会不会伪装。”
一声令下,锦衣卫们就如狼似虎地扑向这些倒楣的食客们,一时之间,状元楼里惨叫声四起。
“少爷,他们来了,哎哟——”话没说完,雁书的头发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他眼泪直流。
那只揪过雁书头发的手,伸到了陈子湛面前,他刚想出声,那只手的主人倒先开了口。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会情郎啦!”说完,那只手转而朝他的下颔摸去,这一摸,没摸着。
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非常的年轻人,依然不动如山地坐着,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妈的,见鬼了!他暗骂一声。本来只是想玩玩,现在却变成面子问题了。
“长得比窑子里的小哥儿还俊,躲什么躲啊。”
再伸手一摸,手戳到了一把扇子,白纸泥金,象牙做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价值不菲的扇子。
“这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官爷们就是这样办案的吗?”陈子湛收起了折扇,冷冷地问道。
“老子想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谁敢管我!”那个锦衣卫狞笑地撂话。这样的人间绝色,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谁敢管你?”陈子湛轻蔑地一笑,“天子敢管你,王法敢管你,你视王法于无物,置朝廷于何地?你们明为办案,实则扰民,尔等小民也知当今天子圣明,最是重视明法正制,你们的所作所为败坏法制,依我大明律,罪当问斩!”
这番严厉无比的话一说出口,那个妄想轻薄他的锦衣卫,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
要知明律最是严苛,虽然锦衣卫直属皇帝管辖,但当街调戏,目无王法,其罪当诛。而且眼前此人虽容貌秀美,却气势如刀、言词似剑,虽衣着平常,但所用之物却不是凡品,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来头?万一惹了不能惹的角色……
状元楼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
陈子湛看了看这个被扣了一顶巨大帽子后,有点不知所措的锦衣卫,淡淡地说了一句,“雁书,结帐,我们走。”
“这位兄台请留步。”那两个珍珠般光彩内蕴的人物终于说话了,“兄台对我朝法律如此熟悉,敢问入仕与否?”
“我是本届的举子。”陈子湛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地答道。